道具间的一地碎屑还未清理,一股更为阴冷潮湿的气息,顺着那条漆黑狭窄的后台走廊,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这味儿……不对啊。” 红衣吸了吸鼻子,眉头紧锁。她闻到了一股味道,是一种混合了陈年脂粉发霉的宣纸以及……烧焦的胶片的味道。 这种味道让她本能地感到不舒服,就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刚长好的皮肤下爬行。
“去化妆间。” 顾青收起那片染了鬼墨的皮影碎片,目光锁定了走廊尽头那扇半掩着的木门。 “张导说,那个总是让人晕倒的凤冠,平时就锁在那里。”
一行人穿过走廊。脚下的木地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仿佛不堪重负。墙壁上贴满了发黄的民国旧报纸和电影海报,海报上那些女明星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模糊不清,只有那一双双眼睛,似乎都在随着众人的移动而转动。
推开化妆间的门。
这里的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 四面墙上挂满了巨大的梳妆镜。因为年深日久,镜面上布满了黑色的霉斑,像是老人脸上的尸斑。无数面镜子互相折射,将闯入者的身影分裂成成千上万个碎片。
“哇哦……” 尽管气氛诡异,但红衣还是第一时间被正中央的一样东西吸引了。那是一张巨大的、立在地上的手绘电影海报。 画工极佳,笔触细腻,虽是水墨风格,却有着油画般的质感。
画中是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正背对着观众梳头。那身段、那发型、甚至连那微微侧头时露出的一截白皙脖颈,都美得惊心动魄。
“这画……” 红衣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眼神有些迷离。 “这画上的人……怎么跟我这么像?” 她现在的模样是她生前最美的样子。而这画中人,除了衣服款式不同其他的细节竟然分毫不差。甚至连她耳垂上那颗极小的红痣都画得一清二楚。
“别靠太近了。” 顾青在后面提醒道,手中的画魂笔已经滑落掌心。
但红衣仿佛没听见一样 她站在画前伸出手,想要去触碰画中那个女人的背影。一种强烈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自恋与好奇控制了她。 “她是谁?为什么这么美?她是我的前世吗?”
就在红衣的指尖触碰到画布的一瞬间。
沙沙
画里的女人突然动了。 她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梳子。与此同时,周围那数十面镜子里的红衣倒影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放下了手。
红衣本人,并没有动。她的手还悬在半空。
“咦?” 红衣一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没动啊……”
紧接着,一股恐怖的吸力从画中爆发。 那不是风,而是一种维度的坍塌。红衣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指竟然融进了画里! 就像是水滴融入大海,墨汁渗入宣纸。她那只引以为傲的、温热白皙的实体手掌,在接触画布的瞬间,迅速变得扁平、褪色,变成了一滩红色的墨迹。
“啊!我的手!我的手变平了!!” 红衣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她拼命想往后退,但那幅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贪婪地吞噬着她的身体。 她的手臂、肩膀,正在一点点被“画”进去。 而画中那个背对的女人的肩膀,却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立体,仿佛马上就要从画里走出来,取代红衣的位置。
【替身互换】。 画中仙要借红衣这具完美的纸扎肉身“活”过来,而把红衣永远封印在画里当个纸片人!
“找死!” 刑天怒吼一声,冲了上来。鬼头刀带着雷霆之势,狠狠劈向那幅画。
“别砍!” 顾青大喝一声,“那是连着红衣的命魂!砍画就是砍她!”
刑天硬生生收住刀势,刀锋停在画布前一寸,急得额头青筋暴起。 “老板!怎么办?!”
顾青一个箭步冲上前。他举起了手中的【画魂笔】。
“你想画?” 顾青的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寒光,直视着画中那个女人的背影。 “那就看看,是你的墨深,还是我的笔硬!”
顾青他笔尖一点,直接点在了红衣正在被吸入手臂的连接处 也就是现实与画作的交界线上。
“断!” 顾青手腕一抖,画魂笔在虚空中划出了一道金色的【分割线】。
滋啦 !!!
就像是剪刀剪开了布匹。那股诡异的吸力被这一笔硬生生斩断。
“出来!” 顾青一把抓住红衣的另一只手,猛地向后一扯。
啵! 一声轻响。 红衣整个人被拽了回来,重重摔在顾青怀里。 她惊魂未定地举起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虽然恢复了立体,但皮肤上却布满了黑色的墨痕,像是被纹身了一样,还在隐隐作痛。
“还没完。” 顾青没有看红衣,而是死死盯着那幅画。
虽然吞噬被打断了,那幅画并没有恢复平静。画中的女人,缓缓地一点点地转过了头。
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在那原本应该是眼睛的位置,写着两个血淋淋的狂草大字: 【救我】。
而在那两个字的下面,是一行更小的、像是落款一样的红字: 【庚子年,绝笔。赠……吾爱。】
“轰” 画卷突然无火自燃。 苍白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画布,在火焰中那个女人的身影扭曲着,仿佛在跳一支绝望的舞蹈,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天花板的缝隙里。
化妆间里恢复了死寂。 只有那满墙的镜子,因为刚才的阴气冲击,全部布满了裂纹,映照出无数个支离破碎的顾青、红衣和刑天。
“救我?” 苏南走了进来,看着地上的灰烬,眉头紧锁。 “这画灵……是在求救?还是在引诱?”
顾青蹲下身,捻起一点灰烬。手指搓了搓。 “不是求救。” 顾青站起身,目光幽深地看向天花板。
“是编剧。” “这幅画,就是那个神秘编剧留下的。”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 顾青拍了拍手上的灰。
“他已经……身不由己了。”
“走。” 顾青扶起还在发抖的红衣。 “那个‘画中仙’已经不在画里了。” “它已经……渗透进了这栋楼的每一个角落。” “这出戏,才刚刚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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