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百戏是一门源自宋代的技艺,”孟念解释道,“当时的人们不仅喝茶,还玩茶,用茶汤作画。我们需要将茶叶磨成极细的粉末,这样才能在点茶时产生丰富的泡沫,也就是我们作画的‘画布’。”
研磨完毕,孟念将茶粉过筛,只取最细腻的部分放入茶盒中备用。随后她开始烧水,一边控制水温一边介绍:“点茶最重水火,水要火火煎煮,刚沸为止,过老过嫩都不行。”
当水初沸,孟念取出一只建盏,先用热水烫过,然后放入少许茶粉,注入少量热水,用茶筅调成均匀的膏状。
“这是第一步,‘调膏’。”她轻声解释,手中的动作不停。
接着,她一边注水一边用茶筅快速击拂茶汤。奇妙的事情发生了——茶汤表面渐渐泛起泡沫,越来越丰富细腻,最后形成一层绵密持久的沫沫。
“这就是我们的画布了。”孟念微笑道,“现在,我将根据您的故事,在茶汤上作画。”
她取来一只特制的茶匙,蘸取少许清水,手腕轻转,开始在泡沫表面勾勒。陈实的故事让她想起了一只被困的鸟儿,终于获得自由的那一刻。她小心翼翼地画出一个鸟笼,笼门敞开,一只小鸟正从笼中飞出,展翅冲向广阔的天空。
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但图案已经清晰地呈现在茶汤表面——深色的茶汤为底,浅色的泡沫为图,形成鲜明对比。飞鸟出笼的意象生动而富有张力。
孟念轻轻将建盏推到陈实面前:“请品鉴。”
陈实低头看着茶汤中的图案,那只飞出笼子的小鸟仿佛正在翱翔。他的表情复杂,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出乎孟念意料的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惊喜或感动。
陈志远凝视着茶面,久久不语。他的表情复杂,既有惊叹于这技艺的精妙,又似乎有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在涌动。
突然,他拿起一旁的竹签,轻轻刮去了茶面上的那只小鸟和鸟笼。孟念差点惊呼出声,但林曼用眼神制止了她。
陈志远又取过茶棒,蘸了点清水,小心翼翼地在茶面上写下两个字——“知足”。
字体工整,笔画刚劲,与他外表的怯懦形成鲜明对比。
“在里面十二年四个月,我每天都在后悔,每天都在渴望自由。”他的声音依然沙哑,却多了一份沉稳,“但你知道吗?人只有在真正失去自由的时候,才会明白什么是知足。”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我过去三十年从未真正欣赏过天空的美,从未感激过能够随意走动的自由。我拥有那么多,却从未知足。”陈志远的声音有些哽咽。
当行动、选择或表达的自由被剥夺时——无论是通过物理禁锢、环境限制还是社会压迫——人们对“足够”的理解会发生根本转变。曾经微不足道的小事:一缕阳光、一刻独处、一个自主的决定,都可能成为巨大感恩和满足的源泉。
触及了人类对自由与满足感的本质思考。许多人确实在失去自由后,才意识到曾经拥有的平凡生活的珍贵。
自由的本质与人的感知。
自由往往像空气一样——拥有时不易察觉,失去时才知不可或缺。当一个人被限制行动、选择或表达时,才会意识到原来“普通生活”中隐含的自由多么宝贵。这种对比让人重新定义“满足”:即使物质条件有限,但能自主决定生活节奏、选择人际关系、追求热爱之事,本身就是一种富足。
这种痛苦也可能给人们带来认知重构:比如疾病让人珍惜健康,孤独让人珍视陪伴。失去自由迫使人们重新评估生活的优先级,从追求“更多”转向珍惜“已有”。
从存在主义的角度看,自由是人类意识的核心。萨特曾说:“人是 condemned to be free(被判定为自由)的。”但当这种与生俱来的权利被剥夺时,人们才会从另一个维度重新审视它——不是作为理所当然的状态,而是作为一种珍贵的可能性。囚徒怀念行走阳光下的权利,卧床者渴望奔跑的自由,这种“失去后的觉醒”几乎是一种普通的生存体验。
店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雨声和茶香袅袅。
陈志远轻轻搅动茶汤,那“知足”二字渐渐消散,融入茶中。他端起建盏,慢慢品了一口。
“好茶。”他轻声说,脸上浮现出十二年来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微笑,“这是我喝过的最好的茶。”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过云层,透过店铺的玻璃窗,正好照在那只建盏上。茶汤金黄明亮,如同盛满了阳光。
夕阳西下,茶室内的光线变得柔和。陈实站起身,向孟念和林曼告辞。
走到门口,他忽然转身,说了一句令孟念久久难忘的话:“你们做的是一件很美的事情。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机会直面自己的后悔,更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从中找到意义。你们给了人们这样的机会。”
陈志远站起身,拎起他的行囊,向孟念和林曼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的茶,还有这剂‘后悔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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