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这把二胡,或许杀不了敌,也守不住阵地,但它能连接起我们这些被战争撕裂了正常生活、被迫拿起武器的普通人内心深处,那一点点共通的东西——对故乡的思念,对和平的渴望,对逝去战友的哀悼,以及,在最深的黑暗中,依然不肯熄灭的、那点属于“人”的情感与尊严。
它无法改变残酷的现实,但或许,能让我们在下一个战斗间隙,在直面死亡之前,多一分坚持下去的力气。
“以后……有空再拉。”李老蔫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又去忙他的事情了,背影依旧佝偻,却似乎挺直了些。
我将二胡重新用油布仔细包好,贴身收起。它不再仅仅是我个人的念想,似乎也承载了一些别的东西。
夜幕再次降临。有了弹药补充,哨兵们的底气似乎也足了一些。阵地上燃起了几堆被严格遮蔽的篝火,用来加热食物和驱散寒意。我们分到了一些热乎的粥和几块带着咸味的干粮,虽然依旧简陋,但比起之前啃冷硬的杂粮饼,已是天壤之别。
我、李老蔫,还有另外几个老兵,围坐在一小堆篝火旁,默默地吃着。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绝望沉重,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平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凝聚力。
“听说,”一个老兵打破了沉默,“团部正在重新整编部队,我们这些被打残的连队,可能要合并补充。”
“合并?”另一个老兵皱起眉头,“那咱们……”
“管他呢!”李老蔫喝了一口热粥,瓮声瓮气地说,“只要能打鬼子,跟着谁都一样!只要……别再把咱们当炮灰使唤就成。”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仗打到这个份上,什么番号、编制,都是虚的,活下去,多杀鬼子,才是真的。
“万全那小子……”李老蔫忽然提到,“脑子活络,是块好料。等他伤好了,回来肯定不一样。”
我点了点头,心里也期盼着万全能早日康复归来。
“二蛋……”有人低声提了一句,声音很快低了下去。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沉默的脸。二蛋的下落,依旧是压在我们心头的一块大石。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老蔫最终沉声说道,像是在立下一个誓言,“等局势稳定点,老子想办法去找找!”
他的话,让众人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夜深了,轮到我值守。我抱着步枪,趴在冰冷的战壕边缘,望着远方黑暗中日军阵地那如同鬼火般闪烁的零星光亮。夜空中有稀疏的星星探出头来,清冷的光辉洒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
我的内心,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茫然。经历了一次次的生死考验,失去了并肩的兄弟,又意外地用自己的方式,为这片死亡之地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情感共鸣,我仿佛也在战火的淬炼中,完成了一次艰难的蜕变。
我还是黄大山,那个来自保康县、会拉二胡的泥腿子。但我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黄大山。我的手上沾过血,我的心里埋着痛,我的肩上,扛着逝去战友的期望和活下去的责任。
归营,不仅仅是回到了这条战壕,这个阵地。更是一种内心的回归与重塑——在经历了极致的恐惧与混乱后,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和坚持下去的意义。
前路依旧凶险,战斗远未结束。但我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我的二胡还能响,只要我的兄弟还有念想,我就会继续战斗下去。在这片被血与火浸透的土地上,为了活下去,为了回家,也为了那些再也回不去的人。
夜风吹过,带着远方若有若无的、如同回应般的炮声。新的黎明,又会带来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握紧了手中的枪,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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