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感苏醒,最初的意识,是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彻骨的寒意一同醒来的。
林薇(婉娘)感觉自己正躺在一块冰冷的木板上,身下垫着薄薄的、粗糙的稻草。她费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如山。
最先涌入的,是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一个稚嫩的女声在哽咽着喊“阿姐……”还有一个低沉男声的叹息,以及柴火在盆中燃烧时发出的、细微的“噼啪”爆裂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气味——清冷的夜风、燃烧的纸钱特有的烟火气、泥土的腥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陈旧木料和……草药味?
冷,是渗透骨髓的冷。她能感觉到夜风拂过皮肤的凉意,以及额头上覆盖着的一片湿润的、带着清香的什么东西(后来才知道是艾草叶)。
当她终于积蓄起力气,猛地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的黑暗,以及黑暗中跳跃的一点昏黄火光。视线逐渐聚焦,她看到自己正躺在一个简陋的堂屋里,头顶是漆黑的房梁。而在她的正前方,一张破旧的木桌上,竟摆放着一个粗糙的陶碗,碗里盛着沙子,插着三炷正在静静燃烧的线香!那点点香火,在黑暗中如同三只窥视着她的眼睛。
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不是应该在医院里吗?这里是……灵堂?!那躺着的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她。她猛地想坐起身,却发现身体虚弱得不听使唤。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纤细、苍白、布满细小伤痕和薄茧的少女的手——这绝不是她自己的身体!
“婉娘?!!”
一声难以置信的、带着颤抖的惊呼在她身边响起。
紧接着,一张布满泪痕、黝黑而憨厚的少年脸庞凑了过来,眼中充满了狂喜与惊骇。“爹!娘!小妹!婉娘……婉娘她醒了!!” 他的呼喊声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打破了灵堂的死寂。
下一刻,她被涌入的家人包围了。
父亲林老根踉跄着扑到床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想碰触她又不敢,浑浊的眼泪大滴大滴滚落,砸在冰冷的泥地上。“我的儿啊……你、你这是……” 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母亲王氏更是挣脱了搀扶,扑到她身上,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她,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颈窝。那怀抱是如此用力,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悲喜,以及她本身病体的虚弱颤抖。“婉娘!娘的婉娘啊!你吓死娘了!” 剧烈的咳嗽因情绪激动而再度袭来。
妹妹林蓉紧紧抓着她的衣袖,放声大哭,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哭出来。兄长林大山这个憨直的汉子,此刻也红着眼圈,咧着嘴,又想笑又想哭,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拥抱和哭声中,属于“林婉娘”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林薇的脑海——母亲的病、家中的贫、那株寄托了全部希望的茯苓、陡滑的山路、后脑的剧痛、无尽的黑暗……
她明白了。
她不仅穿越了,而且穿越到了一个刚刚被宣布死亡、正准备入殓的少女身上。她的“死而复生”,在家人眼中,是奇迹,是上天的恩赐。
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悲喜交加、充满最质朴亲情的面孔,感受着他们毫不掩饰的爱与伤痛,林薇心中那份属于现代灵魂的疏离和恐惧,竟奇异地被这股巨大的情感暖流所冲淡、融化。
她艰难地抬起虚软的手臂,轻轻回抱住痛哭的母亲,用这具身体原本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地、却无比清晰地吐出了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句话:
“爹,娘……我……我没事了。就是……有点饿。”
这句话,无关风雅,甚至有些不合时宜。但它却瞬间将所有人从悲恸与神迹的震撼中,拉回了最真实、最朴素的现实需求。
家人最初的狂喜过后,是小心翼翼的后怕。他们将婉娘安置回里屋的床上,母亲几乎寸步不离,父亲和兄长的目光也时时追随,仿佛生怕一眨眼,她就会再次离去。
由于上一世的婉娘早年父母逝去,靠着父母留下的资产读到了大学,林薇(婉娘)很快接受了这个身份。她看着这个为她“死而复生”而欢欣鼓舞,却依旧被贫困和疾病笼罩的家,那份来自原主的记忆与情感,让她无法抽离。她心中默默起誓:“既然借用了你女儿的身体,从此,我便是林婉娘。你们的苦难,由我来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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