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后阳光正好,带着一丝初春特有的、既清冷又温煦的意味,如同稀释了的蜜糖,流淌在农家小院里。在婉娘的软语恳求和王氏仔细查看了她确实气色大好后,母亲终于松了口,允了她独自在附近山脚走走,再三叮嘱不可走远。
踏出院门,一股混合着泥土苏醒气息和草木清香的微风便扑面而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肺腑间最后一丝药味的滞涩仿佛都被这山野之气涤荡干净。脚下的村路还带着去冬的枯草,显得有些斑驳,但拨开一看,底下已有了星点倔强的绿意,宣告着生命的轮回。
她沿着熟悉的路径往村后山脚走去,没多远,便见几个妇人正聚在溪边的石头上浣衣,棒槌起落间,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们也瞧见了婉娘,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随即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声音不大,但顺风还是飘来几句。
“……看,是林家二丫头,真能下地走了?”
“可不是嘛,都说没气了,硬是又活了过来,真是福大命大……”
“我看呐,这丫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瞧那精神头,比病前还好了些似的。”
这时,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带着一股酸溜溜的意味,是村里有名的快嘴李寡妇:“福气?哼,我看未必。人都硬了还能还阳,别是冲撞了什么,或是……让什么山精野怪借了身子,回来害人哩!”
这话一出,溪边顿时一静。
与王氏交好的王婶立刻将手里的湿衣服往盆里一撂,双手叉腰,声音洪亮地怼了回去:“李寡妇,你嘴里嚼什么蛆!自家灶台擦干净了吗就来编排别家闺女?婉娘那孩子是孝顺,为了给娘采药才遭的罪,那是山神爷怜惜她孝心,不忍收她!怎么到你嘴里就成妖怪了?我看你是眼红人家能起死回生,心里泛酸水!”
王婶连珠炮似的一顿抢白,说得李寡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讪讪地低下头,嘟囔着:“我……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不会说就闭上你那嘴!”王婶余怒未消,又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对着走过来的婉娘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婉娘啊,身子好啦?这是要上山走走?就在近处转转,可别累着了。”
婉娘将刚才的对话听在耳中,心中并无太大波澜。她早知道“死而复生”会引人议论,李寡妇的话虽不中听,却也代表了部分人的猜疑。她对着王婶和众妇人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温顺而略带虚弱的笑容:“谢谢王婶关心,我就在山脚透透气,不敢走远。”
她态度从容,举止自然,那清澈的眼神和略显单薄的身形,怎么看都是个病愈的少女,与“妖怪”二字毫不沾边。众妇人见她这般,那点因李寡妇挑起的疑虑也便散了,纷纷露出善意的笑容。
婉娘不再停留,继续缓步向前。这只是她魂穿以来第一次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小小插曲,她需要习惯这些目光和议论。
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周遭的植物吸引了。她的目光,带着前世作为汉服生活博主对自然素材的本能审视,仔细地掠过田埂、溪边和林缘。
·在背阴的、松树与栎树混杂的坡地上,腐殖土格外肥沃。几场春雨过后,便有小生命顶开松针,探出头来,松菇三五成群,像是散落在林间的珍宝、草菇菌盖如同小小的钟形,簇生在一起,显得颇为热闹。在一旁倒伏的、半腐的树干上,生着一簇簇黑褐色的木耳,肥嘟嘟地贴着树皮,像一朵朵柔软的云耳。
田垄边、废墟旁,随处可见荠菜莲座状的叶片,此时正是最鲜嫩的时候,开出的小白花尚是花苞。婉娘记得“春在溪头荠菜花”的句子,心中泛起一丝亲切。虽未到盛夏最繁茂之时,但马齿苋肥厚的红色茎秆和瓜子形的叶片已在一些向阳处铺散开来。薤白一丛丛细长的叶子,散发着独特的辛香。她小心地挖出几棵,底下连着白白的小蒜头。
她正蹲在地上,小心地用削尖的小木棍挖掘一棵肥嫩的荠菜,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婉娘?你大好了?”
回头一看,是对门王婶子家的女儿杏儿,挎着个比她身子小不了多少的竹篮,正惊喜地看着她。杏儿约莫十二三岁,脸颊红扑扑的,像只熟透的小苹果。
婉娘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杏儿啊,我好多了。你这是去打猪草?”
“是呀!”杏儿凑过来,看着她手里那几棵野菜,好奇道,“你认得这些?你摘这些干啥,这是猪草。”
婉娘心中微动,面上却不显,只柔声说:“躺久了,没事就看看窗外的草啊花的,胡乱认得的。这荠菜和马齿苋,人也能吃,味道不错呢。”
“真的?”杏儿睁大了眼,“我们只晓得喂猪哩!”
“待会儿我弄好了,送你些尝尝。”婉娘笑道,又指着她篮子里的几种野草,“你看,这个鹅肠草最嫩,猪最爱吃;那个灰灰菜老了些,要掐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青山为染请大家收藏:(m.x33yq.org)青山为染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