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林家堂屋内,那盏小小的油灯被点燃,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隅黑暗,将一家人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摇曳不定。
晚食依旧是能照见人影的野菜粥,但今日因多了婉娘顺手采回的松树菌,汤水里便添了一抹难得的鲜气。一家人默默喝着粥,只有母亲王氏偶尔的低咳和碗筷的轻微碰撞声。
婉娘放下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破了沉默:“爹,娘,我明日想上山瞧瞧。”
“哐当——”林蓉手里的勺子掉进了碗里,溅起几点粥汤。她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最可怕的事情。
“不行!”母亲王氏几乎是立刻出声反对,声音因急切而显得尖锐,随即又引发了一阵咳嗽,她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婉娘,你……你才好,那山上……去不得!” 她眼中是未散的后怕,上一次女儿上山带来的几乎失去的恐惧,依旧刻骨铭心。
父亲林老根握着碗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沉默着,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半晌才沉声道:“山里蛇虫多,路滑,你不比大山皮实。才捡回条命,安生在家待着。”
连一向寡言的兄长林大山也放下了碗,瓮声瓮气地附和:“妹,听话。你想吃啥野菜,哥明天给你带回来。”
家人的反应在意料之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关切像温暖的棉被,包裹着她,却也让她感到一丝行动的束缚。她知道,硬碰硬只会适得其反。
婉娘没有争辩,只是微微垂下眼睫,声音放得更轻、更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爹,娘,哥,你们别急,听我说。”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父母。
“我不是要去深山险处。我只是想在近处,咱们平日砍柴、挖菜的那片山脚转转。”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桌沿,“我躺了这些天,浑身骨头都僵了。而且……”
她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回忆之色:“我磕破头的时候,梦……梦里有个老翁指给我看了许多花草,还教了我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我总觉得,那些花草就在咱们这后山常见得很。我就想去认认,看看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她看向母亲,“说不定就能找到些对娘咳嗽有用的草药,哪怕只是寻常的,晒干了泡水喝,也能让娘舒服些。”
这个模糊的托辞,为她后续展现植物学知识,埋下了合理且带着一丝神秘色彩的伏笔。而林家人信以为真,对于她为何“死而复生”,家人终于从中找到了解释——“是山神爷怜惜我们林家,把婉娘的魂送回来了!”、“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开了窍了。”
她将动机归结于“活动筋骨”和“验证梦境”,尤其是后者,关乎母亲的病体,这无疑击中了家人最柔软的软肋。
王氏的眼神动摇了,她看着女儿苍白却认真的小脸,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化作一声叹息。
林老根依旧沉默,但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动。他是一家之主,要考虑女儿的安危,也要考虑妻子的病。
婉娘趁热打铁,抛出了她早已想好的妥协方案,目光转向最可靠的兄长:“我知道爹娘和哥哥不放心。我就在山脚,绝不往里去,准保没事。”
这个提议,既全了家人的关切,也给了自己行动的空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老根身上。林老根看着大女儿期待的眼神,那双酷似其母年轻时、此刻却带着不容置疑坚持的眼睛,终于沉重地点了点头,只吐出一个字:“……好。”
但他立刻又强调,目光严厉地扫过婉娘:“只准在山脚!”
“诶!爹你放心!”婉娘重重应下。
一场小小的家庭“战役”,以婉娘的智慧和家人的关爱共同达成的妥协告终。堂屋内紧绷的气氛缓和下来,油灯的光晕似乎也温暖明亮了几分。
婉娘低头继续喝粥,掩去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第一步,终于迈出去了。山野的宝藏和改变家境的希望,仿佛已在那片夜色笼罩的山林间,向她发出了朦胧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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