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糊窗的桑皮纸,在室内投下昏黄柔和的光斑。林薇正对着粗陶碗中能照见人影的野菜粥怔忪,林薇穿来已经整整3天,日日两顿野菜粥,吃得林薇满脸菜色,因此甚是想念前世的各种美食,脑海中属于林薇的记忆碎片尚在脑海中翻涌,属于婉娘的肠胃却已因食物的稀薄而发出细微的鸣响。
这时,林老根与林大山一前一后从里屋走出来。父亲肩上扛着锄头,兄长则拿着镰刀和一卷绳索。两人的身影在低矮的堂屋里显得格外高大,几乎挡住了门口的光。
林老根走到婉娘身边,停下脚步,他那张被风霜刻满沟壑的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声音低沉:“婉娘,你身子才刚好,就在家好好歇着,万事不要操心。”他顿了顿,又道,“爹跟你大哥下地去了,晌午日头毒,就不来回折腾了,晚上回来。”前几日,因着婉娘、王氏身体都还虚弱着,父子俩并未下地。
这话的意思,婉娘立刻明白了。家贫,一日只食两餐,午间这一顿,在地里劳作的父子俩是准备硬扛过去的,只为省下家中些许口粮。
林家所有的生计来源,都维系在以下几项极其微薄的资产上,如同在悬崖边行走:永业田:两亩三分旱地、三亩水田,是全家口粮的主要来源,但苛捐杂税沉重,若遇灾年,交完税收后所剩无几,甚至可能断粮。
“诶,好的,爹。”婉娘顺从地点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林大山在一旁,憨厚地冲她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像是在安慰她别担心。父子俩不再多言,转身踏着晨露出了院门,那背影沉默而坚定,承载着一家人生存的全部重量。
碗里的粥终于见了底,那点稀薄的暖意滑入胃中,却并未驱散那股源自物质匮乏的寒意。她被母亲和妹妹按着,继续“养伤”,实则无所事事地搬了那张被磨得光滑的矮凳,坐在了院子里。
春日暖阳洒在身上,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她看着这个家——三间茅草屋沉默地立着,院角的柴垛劈得整齐,篱笆旁新翻的菜畦泛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妹妹林蓉正蹲在鸡窝旁,小心翼翼地将一把切得极碎的野菜混着少许麸皮,撒给那几只瘦弱的母鸡,嘴里还低声念叨着:“多吃点,好多下蛋,给娘补身子……”
母亲王氏则在那一小片菜园里忙碌着,她弯着腰,动作因久病而显得有些迟缓,却依旧仔细地为刚冒出嫩芽的菜苗松土、除草。偶尔直起腰来捶捶背,便会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咳,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在这清贫的日常里,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努力维系着这个家的运转。只有她,像一个局外人,一个纯粹的消耗者。
这种认知让婉娘坐立难安。属于林薇的灵魂在焦灼地呐喊:知识、技能、对植物近乎本能的了解……这些是她带来的火种,绝不能就此湮灭。
她的目光掠过篱笆外那片在春日下焕发出无限生机的莽莽群山。那不再是阻隔,而是希望。
“阿娘,”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虚弱,目光却清亮地看向菜园里的母亲,“我躺得浑身乏得很,想在院子附近走走,透透气,行吗?”
王氏抬起头,看着女儿依旧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柔声道:“去吧,就在跟前,千万别走远了,你才好利索。”
得到了许可,婉娘的心轻轻落定。她没有走远,只是在那矮矮的竹篱笆边缘,看似无心地踱步。她的目光却像最精细的篦子,扫过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她的思绪飞快运转:哪些可以立刻采摘作为野菜改善伙食?又有哪些,是镇上药会愿意收购的?
第一步,必须迈出去,必须从小处着手,让家人看到切实的、微小的好处,才能积攒起信任,支持她进行更大胆的尝试。
阳光暖暖地照在她身上,驱散的不仅是体表的寒意,更有初来乍到的迷茫。她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一株刚冒头的紫花地丁,感受着那勃发的生命力,一个清晰而踏实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悄然萌芽。
这清贫的日常,即将因为一双不同的眼睛和一颗不甘沉寂的心,而被赋予全新的意义。
注:永业田:朝廷分授、可传子孙的土地,是林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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