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铅灰色的云层徐徐散开，久违的阳光从缝隙间洒落，如同碎金般铺满雪后的大地。
窗沿上堆积的雪花微微发光，每一处边缘都闪烁着细小的光点，像是被撒了一把水晶粉末。
阳光斜斜地穿过玻璃窗，在病房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轻盈起舞，给这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空间带来了几分难得的生气。
沈听澜悠悠转醒，长睫轻颤了几下才缓缓睁开。
他缓了缓晨起时惯有的晕眩感，用手肘撑着床，想要坐起来一点。
就在这时，江澈提着保温盒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一眼看见他的动作，吓得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
“医生说不能乱动！”
“我不是说过，你不要来了吗？”沈听澜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淡，却掩不住声音里的虚弱。
江澈充耳不闻，俯身一把将他打横抱起，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知道呀，所以我昨天没进来，但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昨天说的话今天不作数。”
沈听澜猛地腾空，脑子晕了一瞬，下意识搂紧江澈的脖颈，随即恼羞成怒地挣扎起来，漂亮的桃花眼下泛起丝丝红晕：“谁让你抱我的？放我下来，江澈！！”
江澈身上的伤因为他的动作又裂开了，渗出的血迹慢慢晕开，没有渗透到衣服上，他丝毫不在意，反而故意把人往上颠了一下，理直气壮地说：“你是我的人，我抱一下怎么了？咱们俩可是法律承认的夫夫。”
这话让沈听澜想起那天江澈递给自己的离婚协议书的绝情模样，心尖顿时泛起细密的疼痛。
江澈如今对沈听澜的情绪变化比对自己还了解。
他立即察觉到他神色不对，联想到了自己放狠话的那天，连忙心疼地蹭了蹭他的脸颊，语气可怜巴巴的：“宝贝……我知道错了，你别难过了好不好？我带了榴莲和键盘，一会儿你挑一个罚我，好不好？”
沈听澜别开脸，不想理会他。
他心里的委屈和苦楚让心脏又酸又涩，忍不住说出伤人的话：“怎么？江少爷是因为我救你变成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所以愧疚了？特意来照顾一个将死之人？”
江澈闻言，生气地亲了他一口，还轻轻咬了下他的唇瓣：“不听话！什么将死之人，我的沈听澜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再说这种话，我就亲到你改口为止。”
沈听澜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弄得怔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能睁大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瞪着眼前这个无赖。
江澈心满意足地抱着他去洗漱，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沈听澜刚刚一阵折腾，有些累，也懒得挣扎了，任由他伺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算了，由着他吧，多使唤一天是一天。
帮沈听澜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后，江澈又细心地将人安置回床上，轻声嘱咐：“我去叫季秋锦来给你检查，你自己坐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病房门轻轻合上，只剩下沈听澜一个人。
他静静坐了片刻，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行李箱前。
打开箱子，从最底层取出一份文件，正是当初江澈递给他的那份离婚协议。
他盯着协议看了许久，终于拿起笔，在乙方签名处一笔一画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他心中的委屈。
“是他说要离婚的……”沈听澜轻声自语，把签好的协议放在床头最显眼的位置，“是他先不要我的……我也不稀罕了……”
窗外阳光正好，沈听澜却觉得心里堵得发慌：“他现在这样……是因为愧疚吗？”
江澈拽着季秋锦风风火火闯进病房时，正撞见沈听澜倚在床头，目光空茫地望着窗外。
他纤长的手指间捏着一份文件，阳光在他指节上镀了层薄金，却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季秋锦敏锐地嗅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气息，立即识趣地整了整白大褂：“那什么，我先去查房，你们慢慢聊。”
说完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沈听澜听见动静，转过来，看向江澈。
江澈的心猛地一沉，那份文件让他生出不祥的预感。
江澈从沈听澜的眼里看见了悲伤，也看见了纠结，他突然觉得有点胆怯，觉得那份合同不是什么好东西。
“阿……阿澜，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沈听澜勾唇一笑，千娇百媚生，他朝着江澈递过去那份合同。
江澈接过后，沈听澜眼眶红了，缓缓开口，“咳咳……这是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字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江澈已经疯狂的把手上的协议撕毁，眼泪顺着眼眶流了下来，“不……阿澜，我不要离婚，我死也不要离婚……”
沈听澜疲惫地靠回床头，缓缓抬起手，徒劳地想要抓住从指缝间流淌的阳光，可惜他不是有福之人，注定握不住。
“阿澈，算了吧，我放过你了，你也……让我安心的过剩下的日子……”
江澈脸上都是泪痕，他不管不顾的上前，一把抱住沈听澜，吻上他的唇瓣。
“唔……江……”
“江澈……唔……你……”
沈听澜想要推开他，但是身上没有什么力气，没法把气头上的狗崽子移开。
江澈感受到了怀里的人呼吸都乱了，才松开他，哭着说，“宝贝，不许说了，你说的都不算数，我才不听你的……呜呜……我求你了，阿澜……不许诅咒自己……”
“我的心好疼呀……沈听澜，别这样好不好，你不开心就骂我，不许伤害自己……”
沈听澜疑惑的看着他的泪水，愧疚而已，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
“阿澈，我放过你了，你怎么反而不愿意了，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去他妈的梦寐以求，老子这辈子最大的想心愿就是沈听澜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呜呜呜呜……你好坏呀，说伤害自己的话扎我的心……”
沈听澜直视江澈泪眼汪汪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演戏的痕迹。
可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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