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振海抱着头，指甲深深抠进太阳穴，鲜血顺着指缝流下。他在抵抗，用尽最后一丝意志抵抗体内那个正在苏醒的、非我的存在。
苏晚星跌跌撞撞爬起，将合璧玉佩死死按在父亲心口。金光渗入，与黑气疯狂厮杀——可这一次，黑气不再退让。它们在金光中扭曲、变形，反而更加疯狂地反扑，像被激怒的毒蛇。
“没用的。”漩涡使者悠然道，“玉佩只能压制表象。母血……早已和他每一滴血、每一寸骨髓融为一体。除非……”
它顿了顿，猩红的光点骤然炽亮。
“除非你们把镇渊鼎的‘鼎心’，和他那颗被污染的心脏……一起挖出来。”
空气凝固了。
顾晏辰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
苏晚星浑身血液冰凉。
而就在这时，漩涡使者做了个更惊人的举动——它缓缓抬起双手，那团笼罩它面孔的黑暗，开始如潮水般退去。
露出一张脸。
苍老，布满皱纹，但五官的轮廓……竟与顾玄渊雕像有七分相似。只是那双眼睛，一只浑浊如死鱼，另一只眼眶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团不断蠕动的黑色肉芽。
“认识我吗？”它微笑，笑容里全是刻骨的怨毒，“我的好兄弟顾玄渊……可曾提起过我？提起他那个‘为护苍生自愿堕入深渊、最终被魔气吞噬’的……孪生弟弟？”
顾晏辰瞳孔骤缩。
苏晚星呼吸停滞。
“我叫顾幽冥。”它一字一顿，“百年前暗盟真正的创立者——也是被你们供奉的‘英雄’顾玄渊，亲手推进深渊的……祭品。”
它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掌心向上。掌纹里，密密麻麻刻满了与暗盟令牌同源的符文，只是所有符文都是倒置的、扭曲的。
“暗盟从来不是什么‘守护者’。”它声音嘶哑，“是我和顾玄渊一同创立的……深渊研究学会。我们要的不是封印深渊，是掌控它、驾驭它、让它的力量为人类所用！”
“可顾玄渊那个懦夫！”声音陡然拔高，刺得人耳膜生疼，“他在最后关头退缩了！他说深渊之力不可控，说我们是在玩火自焚——然后他联合苏擎苍，将我骗进深渊，用镇渊鼎的碎片钉穿我的四肢，把我永远封在黑暗里！”
它猛地指向苏振海：“而你们苏家——你们那伟大的先祖苏擎苍！他明知我的计划才是对的，却为了所谓的‘大义’，亲手在我体内种下蚀心蛊的母体！现在，这母体在他后代的血脉里苏醒了……这是报应！是苏家欠我的！”
苏振海浑身颤抖，眼中的黑暗与清明疯狂交替。他嘶声道：“祖训……祖训说顾幽冥是自愿……”
“自愿？！”顾幽冥狂笑，空眼眶里的肉芽疯狂蠕动，“谁会自愿变成这副鬼样子？！是顾玄渊！是他亲手剜掉我一只眼睛，扔进深渊喂了魔物！是他用我的血，在苏家血脉里刻下这道恶毒的诅咒！”
它一步步逼近，那只完好的眼睛里，流下两行漆黑如墨的泪。
“现在，把鼎心给我。”声音突然变得轻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我会用鼎心，把你们苏家血脉里的诅咒彻底激活……让你们，都变成我的同类。我们一起去深渊之巅，唤醒真正的‘主’……让这个虚伪的世界，重归混沌的怀抱。”
顾晏辰忽然动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青铜残片——与之前交给苏晚星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光泽更加古朴沉黯——抬手掷向顾幽冥。
残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叮”的一声落在顾幽冥脚下。
“鼎心给你。”顾晏辰声音平静，“放他们走。”
顾幽冥愣住了。它低头看着那枚残片，又抬头看看顾晏辰，那只完好的眼睛里闪过惊疑、贪婪、最终化为狂喜。它弯腰捡起残片，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发出陶醉的叹息。
“终于……终于……”
它小心收起残片，目光落在苏晚星手中的合璧玉佩上，犹豫了一瞬。最终，它深深看了顾晏辰一眼。
“三日后，深渊之巅。”它声音恢复了那种非人的空洞，“若你们不来……我会让魔潮从落云谷开始，一寸寸吞没这个世界。”
黑雾重新涌出，包裹住它的身躯。逆纹暗盟的弟子们如蒙大赦，连滚爬起，跟着黑雾退入通道深处。
宫殿终于安静下来。
苏晚星扶着重伤昏迷的父亲，看向顾晏辰：“为什么……”
顾晏辰捂着肩胛的伤口，缓缓坐倒在地。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那块鼎心，”他轻声道，“是假的。”
苏晚星怔住。
“真鼎心，早已被我炼化进了渊寂剑里。”他抬起手中的长剑，剑身深处，一点细微的、与镇渊鼎同源的流光，正缓缓游弋，“刚才给他的……是百年前，顾玄渊封印顾幽冥时，从他心脏上剜下来的……一块‘魔核’。”
他转头看向通道深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
“魔核离体三日，会开始反噬宿主。”他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个秘密，“三日后深渊之巅……不是我们要赴约。”
“是顾幽冥自己……要把自己，献祭给深渊。”
话音刚落，苏振海忽然剧烈抽搐起来。
他咳出一大口粘稠的、完全漆黑的血块。血块落地的瞬间，竟像有生命般蠕动了几下，才彻底死去。
而苏振海睁开眼。
两只眼眶里，已看不到半点眼白。
只剩纯粹的、深渊般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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