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唐芮伊那场气氛微妙的晚餐后,范长生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那层坚冰正在加速融化。
优厚的投资意向是现实层面的认可,而餐桌上她最后那句“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以及眼神中流转的、超越商业合作的光芒,则是个人情感层面释放的明确信号。
时机已然成熟,是时候进行更深层次的梦境介入,直抵她内心最柔软的腹地,将那丝好奇与欣赏,转化为更深沉的依恋。
是夜,范长生感知到唐芮伊的精神状态处于一种放松与思索交织的边界,正是潜意识最为活跃的时刻。
他悄然链接了她的梦境。
这一次,梦境不再是高端酒会或压力重重的办公室,而是陡然下沉,坠入了一片灰蒙蒙的、充满陈旧感的记忆碎片之中。
范长生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极其宽敞、装修奢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的别墅客厅里。
水晶吊灯的光芒显得刺眼而冷漠,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寂静。
场景的细节模糊不清,带着梦境特有的失真感,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孤寂与紧张,却无比真实。
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巨大的、真皮沙发的角落里。
那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精致的洋装,梳着一丝不苟的发辫,正是年幼的唐芮伊。
她没有玩耍,没有看电视,只是抱着一个有些旧的布娃娃,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芮伊!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把这些廉价的玩意儿带回家!
你是唐家的女儿,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和形象!”
一个严厉的、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突然响起,如同鞭子抽打在寂静的空气里。
一个模糊的、穿着考究套裙的女性身影出现在客厅,她一把夺过小女孩怀里的布娃娃,眼神中充满了嫌弃与失望。
小唐芮伊猛地抬起头,小脸上满是泪痕,她咬着嘴唇,强忍着不哭出声,但那倔强又受伤的眼神,与如今商场女强人偶尔流露出的脆弱瞬间重叠。
“可是……那是王妈送我的……”小女孩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哀求。
“王妈已经被辞退了!以后会有新的、更专业的保姆来照顾你。”
女人的声音冰冷,“记住,你将来是要接管家族部分生意的人,不能有任何软弱的喜好,不能有任何不必要的牵绊。
感情,是商人最不需要的东西!”
画面骤然切换。变成了一个书房,年长一些的唐芮伊,约莫十四五岁,穿着校服,低着头站在书桌前。
书桌后坐着几个面容模糊、气势迫人的成年人。
“这次考试为什么不是第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让家族在和李家的合作中少了一个重要的谈判筹码!”
“你的表哥堂姐们都在看着,都在等着你出错!”
“芮伊,你不是为你自己活着,你是为整个家族的未来活着!”
指责、期望、冰冷的商业词汇,如同沉重的枷锁,一层层套在少女稚嫩的肩膀上。
范长生能“看”到她紧紧攥着的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以及她眼中那逐渐熄灭的童真光芒,被一种过早的成熟与隐忍所取代。
梦境再次流转,是一些快速闪过的片段:
生日宴会被用来应酬家族生意伙伴,没有朋友,只有利益交换的笑脸;
渴望学习艺术却被强制要求攻读商业管理;
每一次天真情感的流露,都被视为“不成熟”和“需要纠正的缺点”……
这,就是唐芮伊光环之下,被深深掩藏的童年。
一个被剥夺了选择权、情感被压抑、价值被与商业利益直接挂钩的,破碎而孤独的童年。
范长生没有立刻现身安慰。他如同一个无声的见证者,感受着这片记忆空间里弥漫的悲伤、压抑和那份深藏心底、从未消散的,对纯粹情感和自由选择的渴望。
直到梦境场景再次稳定下来,变回那个冰冷客厅,小唐芮伊依旧蜷缩在沙发角落,只是不再哭泣,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仿佛已经接受了这种命运。
这时,范长生才缓缓地、以一种不会惊扰这片悲伤的方式,在沙发另一端显现出身形。
他没有看向小唐芮伊,而是望着窗外那同样灰蒙蒙的、不真实的天空,用一种平和而带着共鸣的语气,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说给那个孤独的小女孩听:
“有时候,最华丽的笼子,也还是笼子。”
小唐芮伊猛地转过头,警惕又带着一丝好奇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的大哥哥。
范长生这才将目光转向她,他的眼神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深切的懂得和理解。
“被期待裹挟着长大,每一步都像在走钢丝,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不能流露真实的情感……很累吧?”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小唐芮伊紧闭的心扉。
她眼中的警惕渐渐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理解的震惊和委屈,眼圈瞬间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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