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风卷着雪粒往军帐里钻,周猛“啪”地摔了酒碗,瓷片扎进手背的血珠子混着酒液往下淌。
他盯着篝火里噼啪作响的柴枝,耳尖还响着那些碎嘴子的传言——“周将军的盐吃了招雪鬼”“昨儿个三队的牛娃子夜巡摔断了腿,说是眼前黑得像蒙了块布”。
“他娘的!”他踹翻脚边的炭盆,火星子溅在亲兵的棉靴上,“去把阿秃儿那狗东西叫来!老子的盐车翻了,他看守队的人倒先脚底抹油?”
亲兵刚应了声“是”,帐外突然传来骚动。
小石头揪着个人的后领撞进来,雪粒子顺着那人的破棉袍往下掉:“七爷,这孙子摸黑扒寨墙,怀里还揣着半块灵盐。”
夏启正就着油灯看张铁匠新打的铁模子,闻言抬眼。
那被揪着的正是看守队长阿秃儿,此刻缩成个虾米,左脸肿得像发面馍——显然是小石头动手时赏的。
“松手。”夏启放下铁模子,指节叩了叩案上的陶碗,“阿秃儿队长深夜光临,是来买盐?”
阿秃儿的喉结动了动。
三日前他还跟着周猛的人堵夏启的盐井,现在却被传言吓破了胆——周猛的盐车翻在雪窝子里,死了三个押车的,偏生那晚月黑风高,连守夜的都说“看见白影在雪坡上飘”。
他媳妇昨儿半夜突然抽风,喊着“盐里有冤魂”,他偷偷尝了口自家官盐,舌头麻得像被蜂子蛰了——哪有夏启给的灵盐,喝了汤夜里能瞅见房梁上的耗子?
“七爷……”他扑通跪了,脸上的肿包蹭着青砖地,“小的想多换点灵盐。媳妇病得厉害,队里的兄弟也都……”
“想要更多?”夏启用铁签子拨了拨灯芯,火光映得他眼尾泛红,“拿东西换。”
阿秃儿愣了:“啥?”
“你替我盯紧屯营账房。”夏启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像淬了冰,“尤其是盐运进出记录——周将军的盐车装了多少,卸了多少,有没有往盐里掺泥灰、沙子。”
阿秃儿的额头沁出冷汗。
帐外的北风卷着哨音掠过,他想起周猛摔酒碗时的狠劲,又想起媳妇半夜掐着自己脖子喊“盐里有手”的模样。
最后咬了咬牙:“成!小的明儿就去翻账本子!”
五日后的深夜,阿秃儿裹着染血的粗布冲进制盐坊。
他左边耳朵缺了块,指缝里渗着黑血:“七爷!账房的老钱头盯着紧,小的只能撕半页……”他哆哆嗦嗦展开半张毛边纸,上面的墨迹被汗浸得模糊,“三月十七,发粗盐八十驮,往东岭王记商行,银三十两整。”
夏启接过纸,指尖在“八十驮”三个字上一按。
小石头凑过来:“七爷,我让人跟着王记的商队看过,那日从屯营拉走的盐车,满打满算才五十驮。”
“偷梁换柱的老把戏。”夏启笑了,指节敲了敲桌案,“可惜数字没对齐——八十驮盐,三十两银子,当东岭的商人都是傻子?”他抬眼看向张铁匠,“去把我上次画的官印模子取来。北境转运司的验讫印,边军巡查使最爱看这个。”
三日后的集市热闹得像开锅的饺子。
夏启踩着新搭的木台,身后立着块一人高的木板,上面用朱砂写着“启阳寨盐市三不卖”:“一不卖与欺压百姓的官差,二不卖与囤积居奇的奸商,三不卖与曾拆我们墙的人!”
台下爆发出哄笑。
卖山货的刘婶举着竹篮喊:“七爷,我要换二斤!我家那口子昨儿喝了灵盐汤,夜里给我逮了只野鸡!”
“都排好队!”小石头举着木牌维持秩序,眼角余光瞥见两骑快马冲来——是周猛的亲兵。
“大胆!”为首的亲兵抽刀指向夏启,“周将军有令,私设盐市者斩!”
话音未落,上百号寨民抄起木矛、柴刀围了上来。
老张头吐了口唾沫:“斩?你先踏过我这把老骨头!我家娃喝周将军的盐喝得夜盲,七爷的盐治好了!你要断我们活路?”
“就是!”“我们跟他拼了!”骂声、木矛相撞的声响混作一团。
亲兵的刀举在半空直打颤,后颈的汗浸透了衣领——他看见人群里站着王伯,那老头昨夜刚在林子里徒手逮了头麂子,此刻正攥着块灵盐,眼神亮得能剜人。
夏启倚着台柱,望着周猛的亲兵夹着尾巴跑远,指尖轻轻摩挲着怀里的残账。
系统提示的蓝光在视网膜上跳动,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第三日清晨,启阳寨外的官道上,雪色未消。
远远传来清脆的马蹄声,红缨枪尖在晨光里闪着冷光,车辕上“边军巡查使”的黄旗被风卷起一角,露出下面“肃查贪墨”四个金漆大字。
第三日清晨的屯营还笼在青灰色的晨雾里,雪光漫过土夯的寨墙,将“边军巡查使”的黄旗映得透亮。
八匹乌骓马踏碎薄冰,车辕上的红缨枪尖挑开雾霭,当先一人披着玄色大氅,腰间玉牌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正是北境巡查使林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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