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眼睛亮了:“引他们来炸假工坊?”
“对。”夏启扯松领口,露出锁骨处淡白的疤痕——那是穿越时车祸留下的,“西秦要烧,咱们就给他们烧座空的。等黑翎骑进了青石峡……”他手指猛地往下一压,“咱们的水泥城墙,该见见血了。”
暮色漫进窗棂时,苏月见才从工坊出来。
她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袖管里还沾着火药末。
经过茶铺时,窗纸透出暖黄的光,老板娘的身影在里面晃了晃,像是在摆碗碟。
她站在雪地里,望着茶铺檐角的冰棱。
三天前夏启在这里给她递姜茶,说“留着铜牌,等你想走了砸你脚底板”。
现在她摸了摸腰间的铜牌,突然觉得——或许,她永远不会让他有机会砸这一下。
风卷着雪粒子扑过来,她裹紧灰布袍,往茶铺走去。
门帘掀起的刹那,飘出股熟悉的香气——是老板娘熬的热馄饨,汤里放了切碎的葱。
茶铺的棉门帘被北风卷起半尺,苏月见缩着脖子挤进来时,鼻尖已经冻得通红。
混着胡椒香的热气裹住她,她望着土灶上咕嘟冒泡的陶瓮,喉结动了动——这是她第三次在黄昏时站在这家茶铺门口,前两次都因为怕碰着夏启而绕路,可今晚她鬼使神差地就迈进来了。
“苏护卫来啦?”老板娘掀开木锅盖,竹笊篱在沸水里一抄,三两个白胖的馄饨便落进蓝边碗,“趁热吃,新腌的雪里蕻配的汤头。”
苏月见接过碗的手顿了顿。
从前在商队时,她总被叫做“苏护卫”,带着三分警惕四分疏离;可此刻从老板娘嘴里说出来,尾音软软的,倒像在唤自家闺女。
她低头吹开浮油,汤汽模糊了睫毛,突然听见老板娘又道:“听说你要留下?”
瓷勺“当”地磕在碗沿。
苏月见抬头,见老板娘正用抹布擦着柜台,眼角的细纹里全是笑:“昨儿阿柱他娘还说,工坊里的姑娘都争着跟你学配火药,说你教得比先生还细。”她指了指苏月见腰间的狼首铜牌,“老物件还挂着?我瞧着呀,你该改个名字了,总叫‘苏护卫’,听着像要砍人似的。”
馄饨的热气漫上鼻尖。
苏月见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她蹲在雪地里给受伤的小铁匠裹药,那孩子疼得直抽气,却还往她手里塞了块烤红薯,说“苏姐姐吃”。
她那时才惊觉,原来“姐姐”比“密探”“护卫”好听百倍。
“好。”她声音发哑,低头舀起个馄饨,“您帮我想想。”
“成!明儿我让阿柱他爹翻翻族谱——”
门帘“哗啦”一声被撞开。
冷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夏启裹着件翻毛羊皮大氅跨进来,肩头落着薄雪,手里还攥着块铜牌子。
他抖了抖身上的雪,冲老板娘点头:“来碗热粥,加两勺糖。”又转头看向苏月见,把铜牌往桌上一扔。
铜质的凉意透过桌板漫过来。
苏月见低头,见正面刻着“启阳工政司·苏”七个小字,笔画刚劲如刀;翻过来看背面,一行更小的字让她呼吸一滞:“从前步步为营,今后步步生花。”
“你早就算准老驼爷会背叛西秦?”她捏起腰牌,指腹蹭过“步步生花”的刻痕,“那密信藏在货箱最底层,他若没动过恻隐之心,你连个响都听不到。”
夏启接过老板娘递来的粥碗,吹了吹才喝:“我不指望人人忠诚。”他抬眼,烛火在眼底晃出星子,“我只确保每颗棋子都有不愿失去的东西。老驼爷有家人在西境,但他更怕再看见孩子冻死在破屋里的样子——就像上个月,他抱着冻僵的小孙女儿敲我门时,手都在筛糠。”
苏月见喉间发紧。
她想起三天前在工坊,老驼爷蹲在角落看孩子们学拌水泥,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把泥点蹭到他骆驼皮帽上,他不仅没骂,还从怀里摸出块糖塞给人家。
“你也一样。”夏启突然说,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你以为你在选择阵营?其实你在选择生活。是继续吃冷硬的干粮,夜里盯着房梁防刺客;还是……”他指了指窗外,茶铺斜对角的工坊正透出暖光,几个学徒举着火把往墙上贴新写的“安全用火”告示,“吃热馄饨,教小铁匠们配火药,看他们把‘苏姐姐’叫得比蜜还甜。”
苏月见猛地抬头。
烛火在她眼底跳动,她突然想起今早教孩子们认火药配比时,有个小胖子举着炭笔问:“苏姐姐,这要是炸了会怎样?”她刚要严肃回答,那孩子又补上一句:“不过姐姐说过要小心,肯定不会炸的!”
原来被人信任,是这种心尖发颤的滋味。
“老板娘,再给这位姑娘加个蛋。”夏启敲了敲桌沿,又望向窗外。
雪不知何时停了,天空像块洗过的青石板。
有个扎红头巾的妇人举着竹篙,正往屋檐下挑孔明灯——那是启阳寨新出的玩意儿,说写上愿望就能飘到天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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