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忽然静得能听见炭块爆裂的轻响。
夏启的目光扫过地图上的“赤沙渊驿站”,又落在苏月见腕间的疤痕上。
他端起茶盏,水面映着他微挑的眉:“温参议。”
温知语立即起身,袖中滑出半卷未展开的图纸——那是她昨夜根据苏月见给的针灸图录,连夜拟的《启阳医典》修订稿。
“启动‘影拓计划’。”夏启的声音轻得像雪落,却让在场众人脊背一绷。
他望着窗外渐起的北风,目光穿过层层雪幕,落在更南边的帝都方向,“该让某些人,看看启阳的影子有多长了。”守城门的老兵搓了搓冻红的耳尖,目光仍黏在山脚下那堆反常隆起的雪丘上。
他往掌心哈了口热气,忽然听见雪堆里传来“咔”的轻响——像是冰棱崩裂,又像铁器刮擦冻土。
老兵的后颈瞬间绷直,手按上腰间的哨棒,刚要扯开嗓子喊人,却见雪丘顶端“噗”地冒出半截黑铁尖——是铁路铺轨用的道钉。
“他奶奶的!”老兵骂了句,悬着的心“咚”地落回肚子。
准是阿秃儿那伙疯铁匠又连夜赶工,把铁轨铺到山脚下了。
他裹紧棉袍往卫所走,靴底碾碎积雪的声音里,远远传来蒸汽机的轰鸣——那是东岭陡坡段在试用新造的蒸汽绞盘。
同一时刻,演武厅内的炭盆正“噼啪”爆着火星。
夏启盯着沙盘上东岭铁路的标记,指节抵着下巴,眼底泛着冷冽的光。
温知语捧着新译的密文站在案前,墨色在她袖底晕开浅痕:“殿下,按您的吩咐,已用双层密文重写苏月见的情报。西秦旧联络点的信鸽半小时前放飞,内容改成了‘启阳工政司与赵党暗通,欲夺夏启权柄’。”
“很好。”夏启的指尖划过沙盘上“赤沙渊驿站”的小旗,“西秦右相多疑,最信‘内部倾轧’的戏码。等他派细作来探——”他突然抬眼,目光如刃,“就让他们看见温参议的医典修订稿被工政司驳回,霍岩的边军在演武场跟商队护卫起冲突。要真,要乱,要让他们觉得启阳的‘铁桶’裂了缝。”
温知语的睫毛颤了颤。
她想起昨夜夏启在议事厅说“影拓计划”时的模样——烛火映着他眉骨的阴影,像把淬了毒的刀,“假情报要像真伤口,才能引出对方的真底牌”。
此刻她望着案头那半卷被“驳回”的《启阳医典》,封皮上还留着刻意蹭上的茶渍,忽然明白:所谓“裂痕”,原是为了让西秦的视线更专注地扎进来。
“阿秃儿那边呢?”夏启突然问。
“东岭最后一段陡坡用了蒸汽绞盘牵引法,比原计划提前六时辰贯通。”温知语话音刚落,系统提示音便在夏启识海响起,淡金色的光幕浮现在眼前:“【战略通道打通】成就达成,奖励功勋点×500。”他垂眸掩住眼底的暗喜——这条铁路不仅能让边军三日内直抵赤沙渊,更能把启阳的钢铁、火药顺着铁轨,像刀子似的扎进西秦腹地。
入夜,外情司值房的窗纸被北风拍得“哗哗”响。
苏月见伏在案前核对密报流向,烛火在她眼下投出青黑的影子。
门被轻轻推开,姜香混着暖意涌进来——夏启端着粗陶碗,碗沿凝着层薄白的姜沫:“喝了,驱驱寒气。”
她没抬头,笔尖仍在密报上画着圈:“你说的‘炉心’,若暴露,必死无疑。”
“我知道。”夏启把碗推到她手边,“但他三个月前传回最后一讯——他的女儿在西秦孤儿院挨饿。”
苏月见的笔尖猛地顿住,墨点在纸上晕开个深褐的疤。
她望着窗外工政司方向——那里的灯火还亮着,能听见学徒们争论齿轮配比的声音。
“我当初选这条路,是为了自由。”她的声音轻得像雪,“可有些人,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夏启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枚新制的铜令。
龙纹在烛火下泛着暖光,背面“同光”二字刚劲有力:“从今起,他不是你的棋子,是我的人。”他指腹蹭过铜令边缘的毛刺——这是赵老学士连夜铸的,“同光”取“与光同尘”之意,既是掩人耳目,也是……他望着苏月见微颤的睫毛,没再说下去。
她终于抬头,目光扫过铜令,又落回夏启脸上。
烛火在她眼底晃了晃,像要烧化什么。
“谢殿下。”她捧起姜碗,喝到一半突然顿住,“这姜……加了桂花?”
“伙房新蒸的糖桂花,说要给值夜的人添点暖。”夏启转身要走,却被她叫住。
“那碗……能留给我么?”她摸着碗沿的粗陶纹路,“我小时候……”话没说完,她自嘲地笑了笑,“没什么。”
夏启脚步一顿,推门时又回头:“明日让伙房多蒸些,给外情司留一笼。”
风雪在半夜里卷土重来。
启阳地心大厅的蓝晶投影突然闪烁,幽蓝的光映得温知语的脸忽明忽暗。
她快速敲击解码机,指节因紧张而发白——信号尾缀的“炉心”印记,是苏月见当年用碎瓷片在那学徒腕间刻下的月牙疤对应的专属代码。
“殿下!”她攥着解码纸冲进夏启的书房,“内容不是技术情报,是句暗语——‘火种已埋,只待东风’。”
夏启正站在沙盘前,指尖停在南境防线的标记上。
他望着窗外翻涌的雪幕,忽然笑了:“好啊……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叫东风压倒西风。”
极北冻土深处,隐蔽冰窟的石壁上,炭条刮擦的声音格外刺耳。
白鸦断腕的伤口还在渗血,他用另一只手攥着炭条,在墙上画出启阳的布防草图。
冰棱从洞顶垂下,滴在他脚边的雪地上,融成暗红的水洼。
“叛徒……”他低笑一声,炭条在“外情司”标记上重重戳出个洞,“等我把这些图送回西秦,看你们还能得意多久。”
赤沙渊边境驿站的风卷着雪粒打在木墙上。
老李裹紧羊皮袄,蹲在马厩前检查马掌。
他摸了摸马腹下藏着的燧发枪——枪管上“赤沙渊赠礼”的刻痕还在,三发必炸膛的机关被他用蜂蜡封得严严实实。
“老张头,把那车‘农具’再盖层草席!”他扯着嗓子喊,目光扫过驿站外的雪路,“明儿未时,该让西秦人尝尝启阳的‘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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