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时,阿离的素麻裙角已沾了露水。
三百人的队伍像条素白长蛇,从荒草间漫过护城河桥。
她手中白幡被风卷起,“还我姓名,归我黄土”八个墨字在灯笼光里忽隐忽现,像被风吹散的纸钱。
城头梆子敲过五更三点,禁军小旗官揉着眼睛爬上望楼,火折子“噗”地窜起,照亮下方——三百颗低垂的头颅,三百方刻满名字的木匣,最前面那道素麻身影正仰起脸。
月光漏下一线,正照在她发间白木簪上,映得她眼尾那点泪痣像滴未干的血。
“报!南门……南门有孝队!”小旗官的声音带着颤,腰间佩刀撞在城砖上,“木匣上刻着……刻着张老匠的名!上个月张老匠在军器监摔死那事,您老记得不?”
守将王奎的酒气顿时醒了一半。
他抓过千里镜,镜筒里的木匣上,“张守义”三个字刻得极深,旁边还歪歪扭扭补了句“军器监塌梁压死”。
再往边上看,“李铁牛,修城墙坠河”“陈二柱,运粮草冻死”……每道刻痕都像钉子,钉得他后颈发凉——这些名字,他上个月刚在工部呈给陛下的“民夫意外”折子上签过字。
“放箭?”偏将攥着弓,指尖发白,“末将这就……”
“放屁!”王奎一巴掌拍掉他的弓,“昨夜西市张老匠的独子跪在衙门口哭了半宿,说他爹托梦要回骨。你敢放箭,明日全城百姓能拆了咱们的城门楼子!”他盯着阿离手中白幡,突然想起温知语设的“传音铺”——这三日里,说书人拍着醒木讲“先帝曾允百工列朝班”,卖饼婆娘往面里掺槐叶,说“匠魂如槐,烧不尽吹又生”,连他娘今早都让婢女送了素斋来,裹着帕子塞给他:“莫伤捧盒的,都是苦命人。”
“开……开半扇门?”偏将试探着,声音发虚,“让他们……让他们把匣子放城门口?”
阿离在城下看得清楚。
她望着城头晃动的火把,望着那些甲胄下颤抖的手指,突然将白幡重重插在青石板上。
孝衣下摆扫过第一方木匣,她弯腰捧起,对着城头高声道:“张守义之骨,求归故土;李铁牛之骨,求归故土——”
三百人同时抬头,三百个声音裹着晨雾撞上天墙:“求归故土!”
回音撞在城门铜钉上,震得王奎耳膜生疼。
他望着下方跪成一片的百姓,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御书房,宰相摸着胡子笑:“七皇子那废土,能种出半亩麦子就算他本事。”可如今这废土上的百姓,竟捧着遗骨叩门——叩的是城门,也是他心里那道坎。
“开城门。”王奎突然说。
偏将瞪大眼睛,他却扯了扯甲胄,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锁得住门,锁不住人心……”
此时外城香烛铺里,苏月见正把最后一盏往生绿灯挂在檐下。
她裹着送菜婆的蓝布衫,袖中还沾着菜叶汁,看那幽绿火焰“噼啪”炸出灯花,嘴角勾起极淡的笑。
这是她混在送菜车队里谈下的买卖——二十家香烛铺,百盏长明灯,灯油里掺了北境独有的磷草汁,烧起来便是鬼火般的绿。
“阿婆,这灯……”卖香烛的小娘子缩着脖子,“真不犯法?”
“犯什么法?”苏月见往她手里塞了块桂花糖,“你没听传音铺说么?先帝允过百工列朝班,如今他们的骨头回不了家,点盏灯送送,是积德。”她转身时,蓝布衫扫过案上未烧完的黄纸,纸灰打着旋儿飘起,正落在灯芯旁,“再说了,你没见南门那三百捧骨的?他们都不怕,咱们怕什么?”
午时三刻,外城街衢突然亮了。
二十盏、五十盏、百盏绿灯次第亮起,像一串幽绿的星子串起长街。
巡逻的武侯提着水火棍冲过来,刚要掀灯,便被围上来的百姓拦住:“作甚?灯又没招你!”“我家阿爹当年修过城墙,这灯我替他点的!”“要拆灯?先踩过我尸首!”
武侯们面面相觑,望着人群里攥着菜刀的屠户、举着擀面杖的厨娘,到底没敢动手。
有人悄悄扯了扯队长衣角:“听说南门守军开了半扇门,让捧骨的把匣子放城门口了……”
此时夏启的帅帐里,温知语正把最新密报按在沙盘上。
烛火映得她眉峰微挑:“南门守军未动刀兵,外城绿灯全亮,市井里‘天子失信’的说法已经传到东城茶楼了。”
“好。”夏启捏着茶盏,指节抵着下颌,目光落在沙盘上代表南门的红点上,“阿离的遗骨叩门,叩碎的是禁军的胆;苏月见的绿灯,照出的是百姓的怨。接下来……”
帐外突然传来沉山的脚步声。
这位总教官掀帘而入时,甲叶擦出细碎的响,手中攥着半卷染血的密报:“殿下,暗卫来报——”他压低声音,“道观‘魂窖’里关着的两个少年,方才趁守窖道士去看绿灯时……”
夏启的茶盏顿在半空。
烛火“啪”地炸了灯花,将沉山未说完的话吞进黑暗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流放废土,我靠系统建帝国请大家收藏:(m.x33yq.org)流放废土,我靠系统建帝国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