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向腰间的令箭,却发现掌心全是冷汗——此刻就算他下令开弓,那些跪在最前的百姓,怕有一半会替七皇子挡箭。
夏启将布片塞进袖中,抬眼望向城门上的铜钉。
三百口木匣还在晨露里泛着冷光,像三百把悬在大夏王朝头顶的刀。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撕开云层。
沉山的横刀刀柄在掌心沁出薄汗时,北境军工坊的锻炉正舔着赤焰。
他站在工坊最里间,望着铁匠将最后一道玄铁纹路刻上伪令牌——那是“玄冥教”总坛特有的蛇衔尾暗纹,连教内新晋执事都未必能辨出真伪。
少年死士临终前吐的半句话在他耳边炸响:“断链的钥匙藏在……”藏在教中高层对“血祭”的狂热里,藏在那些蛰伏二十年的老耗子急于跳脚的贪念里。
“即刻分发。”他将最后一枚令牌拍在木案上,火星子溅在甲胄上滋滋作响,“告诉伪装者,见到黑焰塔就喊‘候启已至’,要比鬼哭还凄厉。”铁匠的铁锤应声砸下,震得案头的炭笔簌簌滚落——这一砸,砸断的是二十年盘根错节的暗线。
与此同时,总参议室的烛火燃到了第三柱。
周七的指甲在残卷边缘抠出白痕,三十年前的工部废档散了半桌,霉味混着墨香钻进鼻腔。
他捏着那张泛黄的图纸,残图上“地宫通风道”五个字被虫蛀去半角,却恰好露出下方“灰庐”二字的朱批。
“地脉走势……”他抓起竹笔在水泥沙盘上画了条线,笔尖戳进“积书巷”三个字时,沙粒簌簌落进凹槽——那是三十年前填了一半的废井,正对着某户青瓦白墙的民宅后巷。
“真正的名单,不在庙堂,在墙根。”他蘸着朱砂在信笺上重重落下最后一笔,封蜡时手都在抖——若这残图是真,那藏在墙根下的,怕是比三百口木匣里的冤魂更沉的秘密。
夏启的营帐里,启明灯的光晕被夜风吹得摇晃。
他捏着染血的茧丝麻布条,指腹摩挲着上面细密的针脚——北境工匠裹尸用的布料,每寸都织着工坊编号,这匹布的纹路,分明是他半年前拨给“星火铁厂”的特供麻。
“有人从宫里送东西来。”他低唤温知语时,声音像浸了冰水,“能拿到北境裹尸布的,要么是宫里的老内监,要么……”
帘帐掀起的刹那,温知语的素色裙裾扫过他的靴尖。
她盯着布条上的血渍看了三息,突然抬眼:“星火铁厂上个月丢了三匹裹尸布,说是被野狗拖走了。”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沉山的脚步声,带着锻炉的焦味:“断链行动奏效了,今夜三处黑焰塔起火,位置全在监控网里。”
夏启将布条递给温知语,指节在烛火下投出鹰爪般的影子:“他们急了。”他转向沉山,“让暗桩盯着那三处,活要见人,死要见牌。”又看向周七刚送来的密信,“灰庐……积书巷。”
此时积书巷的月已偏西。
某户人家的后院里,青石板缝里的青苔被夜露浸得发亮。
最角落那丛野菊下,泥土正微微隆起,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下一寸寸顶开砖缝。
砖缝里渗出极淡的铁锈味,混着潮湿的土腥,顺着风钻进墙根下的地洞——那洞道里,不知多少年前的烛台还插着半截残蜡,蜡油凝固成暗红的泪,滴在一卷卷用黄绢裹着的密档上。
夏启的手指在“积书巷”三个字上敲了两下,突然抬头对温知语道:“传苏月见。”他望着帐外渐起的夜风,嘴角勾起极淡的笑,“该去墙根下,听听老鼠打洞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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