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天色将明未明,一层薄薄的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金陵城。
往日里这个时辰,唯有早起的小贩和赶考的学子才会匆匆行走于街头。
可今日,通往正阳门的主干道——朱雀大街,却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将宽阔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无数双眼睛,都汇聚在城门之外,等待着一个传说的到来。
“来了!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只见晨雾之中,一列队伍缓缓而来。
没有旌旗招展,没有鼓乐喧天。
走在最前面的,是三百名身着统一黑色劲装的护卫。
他们铠甲锃亮,却非寻常的武将重铠,而是线条流畅、更显精悍的胸甲与护臂,行动间悄无声息,唯有整齐划一的步伐,踏在青石板上,发出一阵沉稳而有力的“咚、咚”声,仿佛巨人的心跳,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
他们腰间悬挂的,并非长刀,而是一种造型奇特的短柄手弩状物事,深沉的钢铁色泽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尽管无人知晓那是何物,但其精密而致命的气息,已然让一些混在人群中,眼神不善的禁军便衣感到了莫名的心悸。
队伍的中央,是一百辆用油布严密覆盖的货箱车。
每一辆车上,都覆着一条鲜艳的红绸,红绸下悬挂着一块醒目的梨花木牌,上面用苍劲有力的楷书写着一行大字:
“陇西百姓,敬献天子——民生实录,壹卷。”
从“壹”到“壹百”,一百辆车,一百卷实录。
这哪里是献礼,分明是一百记响亮的耳光,准备扇在朝廷的脸上!
正阳门城楼上,新任礼部尚书李文博脸色铁青,手中的官帽几乎要被他捏得变形。
“混账!简直是目无君父,无法无天!”他咬牙切齿地对身旁的禁军都尉低吼,“传令下去,以‘献礼形制不合祖宗规矩’为由,立刻将车队拦下,开箱查验!我倒要看看,他夏启能把什么花样塞进去!”
“大人,下面百姓太多了……恐怕……”都尉面露难色。
“怕什么?一群愚民!给我冲散他们!”
然而,他的命令还未传达下去,人群中已经起了变化。
当一队手持水火棍的差役试图推搡前排百姓,清出一条道来时,一个温润而清晰的女声,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穿透力,盖过了嘈杂的人声。
“大夏律例,凡官差无故驱赶良民,致其伤损者,杖三十!诸位乡亲,谁敢动你们,就记下他的脸,回头去新政咨询所登记!”
说话的是一名混在人群中的青衫女子,正是温知语提前安排的讲习团成员之一。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珠玑,引得周围百姓纷纷侧目。
“对!咱们是来看七王爷的,又没犯法!”
“官府凭什么赶人?”
一名膀大腰圆的屠户更是将杀猪刀往案板上一剁,怒吼道:“谁敢动我婆娘孩子一下试试!”
骚动被瞬间点燃,李文博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差役被百姓的怒火逼得节节后退,狼狈不堪。
人群之后,一座茶楼的二楼雅间,苏月见端着一杯热茶,目光却冰冷如霜。
她的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锁定了几个藏匿在角落,手已伸向怀中火油包的便衣武士。
她没有丝毫动作,只是对着空气轻轻说了一句:“动手。”
几乎在同一时间,茶楼对面的布庄、旁边的酒肆、甚至是一个卖糖葫芦的货郎身后,几名伪装成普通商贩的外情司成员,突然高声叫卖起来: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七王爷同款纸扇!清凉解暑,还印着道理!”
扇面之上,赫然印着一行小字:“箱中无刀,只有真相。”
那些原本打算趁乱动手的刺客,看到这行字,心头猛地一沉。
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惧,让他们动作一滞。
就在这一刹那的迟疑中,一名刺客终于狠下心,掏出火油包便要点燃。
“咻!”
一声微不可闻的破空轻响,一支通体漆黑的钢箭,仿佛自虚空中钻出,精准无误地穿透了他的手腕!
“啊!”
刺客惨叫一声,火油包应声落地。
他惊骇地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却只看到暗巷深处,一道魁梧的身影一闪而没,那人手中提着的,是一张造型奇特的折叠弓弩。
正是亲自坐镇的沉山。
混乱被迅速扼杀于无形。
车队最前方,沉山本人正走在第一排。
他已摘下头盔,露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以及那道从眉骨贯穿到嘴角的狰狞旧疤。
每当有禁军士兵投来充满敌意的目光,他便庄重地停下脚步,对着那士兵行一个标准的军礼。
起初,禁军士兵们还报以冷笑。
但很快,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兵突然浑身一震,失声惊呼:“那道疤……你是‘铁屠’沉山?北境血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个营正?”
沉山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容里带着铁血的豪迈:“侥幸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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