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钦差孙承宗的队伍终于抵达了新启城外。
夕阳的余晖将这座钢铁与水泥铸就的城市染上一层金色,远处工厂的烟囱吐出规律的烟圈,巨大的蒸汽起重机在港口缓缓移动,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与力量,却唯独没有他想象中的香案与跪迎的人群。
城门大开,路上行人如织,商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马车的轱辘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市井的活力。
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只是一支普通的、路过的商队。
孙承宗这位在朝堂上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礼部侍郎,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
他派人前去通报,得到的回应却让他差点吐血。
七皇子殿下正在巡视水泥厂,听闻钦差已到城外,只淡淡地回了一句话:“城外风大,先请大人入城歇息。待风停了,再说。”
风停?现在晴空万里,哪里来的风!
孙承宗当然明白,夏启让他等的,是“时机”的风。
此刻的夏启,确实在水泥厂。
他没有穿王袍,一身朴素的工装,正戴着手套,与工匠们一起检查新出窑的水泥熟料成色。
他身边的幕僚低声汇报:“殿下,按照您的吩咐,全民识字率的最新统计结果已经出来了,突破六成,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六十二。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喜报,明日随《市声日报》一同发布。”
夏启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光深邃地望向京城的方向:“告诉温知语,喜报的版面,要做得比任何时候都大。真正的圣旨,不是由一个太监在广场上念出来的,而是写在每一张人民能读懂的报纸上,刻在每一颗被知识点亮的心里。”
次日午时,新启公民广场。
钦差孙承宗的仪仗队在广场中央,按照京城的规矩,摆开了宣旨的架势。
四周,沉山亲自率领的巡音队拉起了稀疏的警戒线,士兵们持枪肃立,但枪口一律朝下,他们的任务被明确告知:“只防范暴力冲突,不干涉任何言论和行为。”
广场上聚集了数千名市民,他们没有交头接耳,也没有义愤填膺,只是静静地站着。
像是在看一场新奇的西洋景。
他们之中,有刚下工的工人,有抱着书本的学生,有提着菜篮的大妈,还有许多闻讯而来的外地商人。
孙承宗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宦海沉浮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面。
没有跪拜,没有山呼万岁,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对皇权的敬畏。
那数千双平静的、好奇的、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像无数根无形的针,刺得他浑身发麻。
他颤巍巍地展开那卷明黄的锦缎,清了清干涩的喉咙,用尽全身力气,开始宣读那份辞藻华丽、恩威并施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却显得那么单薄无力。
人群依旧静立,仿佛在听一段与自己无关的遥远故事。
就在孙承宗念到“……召七皇子夏启即日返京,共商国事,以安天下……”时,人群中,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拽了拽身边老人的衣角,用清脆的童音大声问道:
“爷爷,那个穿花衣服的伯伯在念什么呀?是新的评书吗?”
老人抚摸着孙子的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洞悉世情的沧桑,他压低了声音,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楚:
“嘘,别吵。那是在念一段……快要过期的通知。”
话音刚落,仿佛是约定好了一般,远处工厂区传来一声雄浑而悠扬的汽笛长鸣——
“呜——!”
那是新启城午休结束、下午开工的信号。
这代表着新生、力量与秩序的声音,瞬间盖过了孙承宗最后那句虚弱无力的“……钦此”。
两个字,被淹没在钢铁的咆哮声中,消散于无形。
人群开始缓缓散去,就像看完了一场平淡无奇的表演。
工人们要去上工,主妇们要去买菜,学生们要回课堂。
没有人关心那份圣旨的内容,更没有人理会那个僵立在原地、脸色惨白的钦差大臣。
阿离蹲在广场的角落,速写本上飞快地记录着这一切。
散场后,她看到一片被匆忙的人群踩碎的黄绸碎片,静静地躺在地上。
她走过去,捡了起来,那曾经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力的丝绸,此刻沾满了尘土,像一块破布。
一个拾荒的老妪推着小车经过,看到了阿离手中的碎片。
阿离将它递了过去。
老人接过来,凑在眼前看了看,布料倒是挺好。
她咧开没牙的嘴笑了笑,随手将那碎片塞进了自己取暖的小灶膛里。
“嗤”的一声,明黄的锦缎卷曲、变黑,最终化作一缕青烟,升腾而起。
“挺好,”老人搓了搓手,对着灶膛的火光笑道,“暖和。”
当晚,新启城最高议事厅。
周七送来了最新的加密情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快意:“殿下,京城密报。皇帝听闻‘无人接旨’之事,当场打翻了御案上的茶盏,烫伤了手。但他发了一通脾气后,却再未提另遣使者或出兵问罪之事。”
他顿了顿,将另一份情报推到夏启面前。
“更有趣的是,我们的人发现,昨夜,紫禁城养心殿的一扇偏殿窗棂上,不知被谁,贴上了一张从北境流入的《市声日报》。正是那期《今日无大事》的头版。”
周七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终结旧时代的冷酷。
“我们的报纸,已经贴进了皇帝的寝宫。上面有句话,我觉得可以作为这次事件的总结。”
夏启拿起那份情报,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小字上。
“从今往后,这片土地上最重的文书,不必盖玉玺,只需盖上人民的手印。”
圣旨事件三日后,整个北境六州,从繁华的新启城到最偏远的村落,百姓的茶余饭后,已不再有人谈论那卷被当做引火物的黄绸。
仿佛那场惊动天下的对峙,只是一阵微不足道的风,吹过便散了。
因为一股新的、更加狂热的风潮,正以无可阻挡之势,从南方的江面席卷而来,彻底占据了所有人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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