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苏家半山别墅。
晚餐的气氛如同冰封。长长的餐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却几乎无人动筷。赵芹放下银匙,碰撞骨瓷碗碟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瀚海,我实在不明白!”她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委屈,“你就这么看着晚晴在外面……胡闹?跟那个林骁,还有那两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搅和在一起?现在连那些三流小报都开始捕风捉影了!我们苏家的脸……”
“脸面?”苏瀚海打断她,声音不高,却让赵芹瞬间噤声。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眼神却锐利如刀,扫过妻子那张因保养得宜却难掩焦虑的脸,“如果她真有本事,把那个草台班子做成气候,丢的,就不是苏家的脸。”
赵芹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丈夫:“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指望他们能成事?那个林骁,就是个……”
“是什么?”苏瀚海放下餐巾,目光深沉地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是个有韧性,有能力,甚至在绝境里还能爬起来,并且……洗刷了自己污名的人。”他提到“污名”二字时,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玩味。助理送来的关于林骁翻案的详细报告,让他对那个年轻人的评估,不得不加上了一个“智”字。
“那又怎么样?!”赵芹豁然起身,“他再有能力,能和我们苏家比吗?晚晴跟着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住那种出租屋,抛头露面去接那种小项目!她本该……”
“她本该什么?”苏瀚海转回头,眼神冰冷,“按你安排的路,嫁给某个门当户对的纨绔,然后守着空荡荡的豪宅,像你一样,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去哪里购物,参加什么宴会?”
这话如同最锋利的针,精准地刺中了赵芹最脆弱的地方。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受伤和愤怒:“苏瀚海!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裂痕,在这个看似固若金汤的豪门内部,因为一个“外人”,第一次清晰地显现出来。苏瀚海对林骁评价那一丝极其微妙的松动,与赵芹根深蒂固的偏见和恐慌,形成了尖锐的对立。
与此同时,江市的秋意渐浓。
“林工作室”接到了第二个正式项目——一家临街的、不到八十平米的独立书店改造。项目很小,预算紧张,但林骁和苏晚晴却投入了巨大的热情。这是完全属于他们自己的战场。
夜晚,孩子们睡下后,工作室区域(兼客厅)的灯光总是亮到很晚。林骁负责空间规划和所有施工图纸,苏晚晴则专注于灯光氛围、书架设计和软装搭配。
“这里的承重柱不能动,但我们可以把它包起来,做成一个环形阅读座,既化解了柱子的突兀,又增加了休息区。”林骁指着电脑上的模型,眼神专注。
“灯光呢?我觉得不能用统一的冷白光,阅读区需要温暖的重点照明,展示区可以用稍微清冷一点的光源来突出书籍。”苏晚晴拿着色温表,认真比较着。
他们也会有分歧,为一个细节争得面红耳赤。
“这个木料的成本超了!”
“但只有这种木料的纹理和质感,才能营造出我们想要的‘时光沉淀感’!”
激烈的讨论后,常常是片刻的沉默,然后其中一人会提出更优化的替代方案,或者另一方在计算后发现自己可以妥协。每一次争执与和解,都让他们的默契更深一层,也让那个小小的“林工作室”在现实的打磨中,变得越来越坚实。
有时,实在太累,两人会并排靠在沙发上,暂时放下图纸,聊些琐事。
“晓晓的手臂下周就可以拆石膏了。”
“昊昊在幼儿园,今天主动和小朋友分享玩具了,老师特别表扬了他。”
这些关于孩子的点滴进步,是他们疲惫生活中最甜的慰藉。
窗外偶尔会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更显得屋内静谧温馨。苏晚晴会轻轻把头靠在林骁肩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力量。林骁则会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没有过多的言语,但一种相濡以沫、并肩前行的深厚情感,就在这无数个共同奋斗的夜晚,在这狭小却充满希望的空间里,无声地滋长,如同微光,穿透了所有过往的阴霾与未来的不确定性。
“累了就去睡吧。”林骁低声说。
“再等一会儿,把这个书架节点想通。”苏晚晴摇摇头,声音带着倦意,眼神却依然明亮。
他们都知道,前路依然漫长,苏瀚海那座大山依然隐约可见。海市家中的裂痕与争吵,他们无从得知。
但在此刻,在这盏为梦想和生计而亮的灯下,他们拥有彼此,拥有孩子,拥有这个亲手创建、正在一点点变得更好的“林工作室”。
这微弱而坚定的光,足以照亮他们脚下的路,也足以让他们,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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