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酉时三刻。
济世堂后院罕见的安静。孩子们被王婶早早哄去睡了,连最爱缠着沈惊棠问医理的小花,也乖乖躺在通铺上,睁着眼睛等睡意降临。因为明天,就是他们姑娘大婚的前一日。
正房内,烛火通明。沈惊棠坐在书案前,面前摊着三份文书:一份是兵部批复的“军医速成班”筹建章程,一份是太医署下发的“京畿义诊点扩展计划”,还有一份——大红洒金的婚书。
她的手指在婚书“沈惊棠”“萧绝”两个名字间轻轻划过。墨迹已干,端正的小楷,是萧绝亲笔所书。他写字时定是极认真的,每一笔都力透纸背,像他的人。
窗棂被轻叩三声。
“进。”她没有回头。
萧绝推门进来,手中托着一个木盘,盘里是两碗热气腾腾的桂花酒酿圆子。他今日换了身竹青色常服,少了几分战场杀伐气,多了些书卷清雅。
“王婶说你这几日都没好好吃饭。”他将一碗放在她面前,“明日要试嫁衣、行纳采礼,得攒些力气。”
沈惊棠这才觉得饿了。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糯米软糯,酒酿醇甜,桂花的香气在舌尖化开。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中秋,母亲也曾为她煮过这样的圆子。
“怎么了?”萧绝察觉到她瞬间的失神。
“没什么。”她摇头,又吃了一口,“只是在想,母亲若知道我明日要嫁人,不知会是高兴还是担忧。”
“沈夫人定会高兴。”萧绝在她对面坐下,“她将你教得这样好。”
这话说得自然,沈惊棠耳根微热,忙岔开话题:“军医速成班的章程我看完了。兵部只批了三十个名额,还要求必须从太医署在册学徒中选拔。这等于把济世堂排除在外。”
“我知道。”萧绝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今日陛下让李德全私下送来的。”
信是永明帝亲笔,字迹略显潦草,显然是在病中写的:“沈卿、萧卿:军医改制,阻力甚大。兵部、太医署各有盘算,朕需权衡。暂以三十人试之,若成效显着,再行扩展。另,济世堂学徒可经太医署考核后破格录入。勿急,徐徐图之。”
沈惊棠看完,长长吐出一口气:“陛下这是……在为我们铺路,也是在试探各方反应。”
“嗯。”萧绝点头,“所以这三十个名额,必须做出成绩。我建议,从太医署学徒中选十人,从济世堂选十人,再从军中略有医理基础的士兵中选十人。三管齐下,对比成效。”
“军中士兵?”
“北境老兵,很多久病成医,会些土法子。”萧绝眼神深远,“他们缺的是系统医术,但有实战经验,教起来更快。”
这思路倒是新颖。沈惊棠提笔记下:“可行。那教案我需要重编,侧重战场急救、外伤处理、疫病防控……”
她说着说着就沉浸进去,直到萧绝轻咳一声。
“沈大夫,明日我们大婚。”他提醒道。
沈惊棠笔尖一顿,抬起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烛火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跳跃,映出她的倒影。
“我知道。”她放下笔,“只是……有些恍惚。”
“恍惚什么?”
“恍惚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她轻声道,“半年前,我还是个在破庙里挣扎求生的孤女。现在,我要嫁给你,要开义诊,要教军医……像一场梦。”
萧绝伸出手,隔着书案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带着薄茧,是习武之人的手,此刻却温柔得小心翼翼。
“不是梦。”他声音低沉,“是你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路。而我,很庆幸能在这条路上遇见你。”
沈惊棠没有抽回手。她感受着那温度从指尖传到心底,像冬日的暖阳,一点点化开心头那些莫名的忐忑。
窗外忽然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两人对视一眼,起身推门。廊下,小花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听到开门声,小姑娘慌忙擦脸,却越擦眼泪越多。
“怎么了?”沈惊棠在她身边坐下。
“姑、姑娘……”小花扑进她怀里,“俺舍不得你嫁人……俺怕你走了就不回来了……”
沈惊棠心头一软,轻拍她的背:“傻丫头,我嫁人了也还在这里啊。济世堂是我们的家,我哪都不去。”
“真的?”小花抬起泪眼。
“真的。”沈惊棠帮她擦泪,“不但不走,还要带着你们一起把济世堂办得更好。等你们长大了,都能独当一面了,我就退居二线,天天督促你们背医书。”
这话把小花逗笑了,又哭又笑的:“那俺一定好好学,不让姑娘操心。”
萧绝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忽然开口:“小花,你知道什么叫‘嫁人’吗?”
小花茫然摇头。
“嫁人不是离开,是多了一个人加入这个家。”萧绝蹲下身,与小姑娘平视,“就像……就像你们多了个哥哥,会保护你们,会教你们习武强身,会陪着你们一起长大。”
这话说得朴实,却让小花眼睛亮了:“侯爷真的会教俺们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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