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寅时三刻·生死一线
北境城,靖北侯府。
手术室内烛火通明,十二盏油灯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铜盆里的水已经换了三次,依然是血红色。
萧绝平躺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面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胸前的箭伤周围已经发黑,箭杆虽已折断,但三棱箭头还深深嵌在锁骨下方,离心脏大血管只有不到半寸距离。
沈惊棠站在台前,已经净手三遍,此刻正用烈酒擦拭手术刀具。她的脸色不比萧绝好多少——一夜激战,冒死救援,此刻又要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进行最危险的手术,每一根神经都绷到了极限。
但她的手很稳。
“春儿,麻沸散。”她的声音沙哑,但清晰。
春儿含着泪,将一碗浓稠的药汤喂入萧绝口中。药效很快发作,萧绝本就昏迷的身体更加放松。
“萧寒,按住侯爷的肩膀,无论发生什么,不能让他有丝毫移动。”沈惊棠戴上薄薄的羊肠手套——这是父亲留下的,用特殊药液浸泡过,能防感染。
萧寒重重点头,双手死死按住萧绝的左肩。他的手上还沾着昨夜战斗的血迹,此刻微微颤抖。
“大嫂……侯爷他……”
“会活下来。”沈惊棠打断他,语气笃定,不知是在安慰萧寒,还是在说服自己,“他答应过我的。”
她深吸一口气,执起特制的手术刀。刀刃极薄,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刀尖轻轻划开伤口周围的皮肤,动作精准而稳定。暗红色的血立刻涌出,春儿用纱布迅速吸去。
伤口比想象中更深。箭头不仅穿透了肌肉,还卡在了锁骨和第一肋骨之间,倒刺钩住了骨缝。更危险的是,箭头尖端离锁骨下动脉只有毫厘之差——那是供应上肢和部分大脑的重要血管,一旦破裂,血液会在十几息内喷尽。
“镊子。”沈惊棠伸出手。
春儿递上最细长的铜镊。沈惊棠屏住呼吸,镊尖探入伤口,小心翼翼地避开血管,夹住箭头的尾端。她尝试轻轻转动,但箭头纹丝不动——倒刺死死卡在骨缝里。
汗水从她的额头滑落,滴进眼睛里,刺得生疼。她眨眨眼,没有停下。
“需要扩大切口。”她低声道,“萧寒,压稳了。春儿,准备止血散和缝合针线。”
第二刀划下,伤口扩大到两寸。现在能更清楚地看到箭头的位置。沈惊棠换了一把更小的弯头镊,试图从侧面撬动箭头。
一下,两下,三下……箭头微微松动。
就在她准备第四次发力时,萧绝的身体忽然痉挛般抽搐了一下!尽管有麻沸散和萧寒的压制,这种本能的反应还是让箭头偏移了分毫。
就这分毫,镊尖擦过了锁骨下动脉的外壁。
鲜血如泉涌出,瞬间染红了整个手术区域。沈惊棠的心跳几乎停止,但她没有慌乱,左手立刻用纱布压住出血点,右手闪电般刺入三根银针——封住血管上下游的穴位。
血流减缓,但没有止住。动脉血管的破裂,不是点穴能完全解决的。
“大嫂!”萧寒的声音带着哭腔。
沈惊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绝对的冷静。“春儿,最细的缝合针,羊肠线,用烈酒浸泡。萧寒,你来看住出血点,用这个姿势按压,力度要均匀,不能轻也不能重。”
她快速指导萧寒接手按压,自己则准备好缝合工具。血管缝合是外科手术中最精细的操作之一,需要将破裂的血管壁像缝衣服一样对合起来,针脚必须细密均匀,不能漏,也不能太紧导致血管坏死。
而她要缝合的,是只有麦秆粗细的锁骨下动脉。
烛火跳跃,映着她专注的侧脸。她的手指稳定得可怕,针尖穿过薄如蝉翼的血管壁,拉线,打结,剪断。一针,又一针。血不断地涌出,模糊视野,她就用纱布擦拭,继续下一针。
时间仿佛凝固了。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压抑的呼吸声和针线穿过组织的细微声响。
十六针。
当最后一个结打完,出血终于止住了。沈惊棠检查了一遍缝合处,确认没有渗漏,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时她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握针的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
但还有最后一步——取出箭头。
这一次顺利多了。扩大切口后,她看清了倒刺卡住的位置,用一把小锉刀小心地磨平了倒刺的尖端,然后轻轻一拔——箭头终于出来了。
带着黑血的三棱箭头落在铜盘里,发出沉闷的响声。沈惊棠迅速清理伤口,敷上特制的生肌散,用桑皮线缝合皮肤。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当时钟敲响卯时初刻的第一声,手术终于完成了。
沈惊棠脱下手套,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萧寒及时扶住她:“大嫂!”
“我没事。”她靠着桌子,看着萧绝胸脯平稳的起伏,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活下来了……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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