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雨丝细密如针,将笼罩在安沱县上空的阴霾刺得更深。
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和消毒水那股格格不入的尖锐味道,钻进沈昭棠的鼻腔,让她本就因通宵工作而昏沉的脑袋一阵刺痛。
她站在县局大院的屋檐下,看着院外泥泞的道路,眼神有些空洞。
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冲垮的不仅仅是房屋和堤坝,还有人心。
几束刺眼的车灯划破灰蒙蒙的雨幕,三辆悬挂着外地牌照的越野车碾过积水,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大院门口。
车门推开,下来几个穿着蓝色志愿者马甲的年轻人,他们动作利落,没有寻常志愿者的那种热情和喧闹,反而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沉默。
沈昭棠的目光下意识地被其中一个男人吸引。
他身形高挺,面容清俊,但那双眼睛却像淬了冰的刀锋,锐利得不像一个来送温暖的志愿者。
他只是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县局的布局和周围环境,那眼神,更像是在评估,在勘察。
领头的男人拿着一份盖着红头印章的文件上前交涉,言语流畅,手续齐全,说是省里慈善总会派来的心理疏导和物资援助先遣队。
手续没有问题,理由也无懈可击,特殊时期,多些人手总是好的。
沈昭棠看着那群人顺利地进入了为灾民设立的临时安置点,心里那点微弱的违和感像一根细刺,扎在那里,不痛,却无法忽视。
尤其是那个眼神锐利的男人,她记住了他的脸。
那个男人,正是陈默川。
他的志愿者马甲下,藏着微型录音笔,胸口的挂牌后,贴着一枚针孔摄像头。
他以协助工作人员登记受灾村民信息为由,光明正大地穿行在拥挤、潮湿的帐篷之间。
他的态度温和而专业,总能三言两语就安抚下村民焦躁的情绪,让他们敞开心扉。
他一边在登记表上记录着村民的名字和需求,一边用指尖不着痕迹地调整着摄像头的角度。
镜头精准地掠过那些被浑浊的洪水浸泡得发黑腐烂的家具残骸,对准了一户人家坍塌过半的土坯墙,墙上,一张褪色的全家福被泥水污了一半,相片里孩子的笑脸模糊不清。
“俺家的……俺家的男人,到现在还没找着……”一个中年妇女抓着陈默川的手,浑浊的泪水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都说让俺等消息,可这都三天了!活要见人,死……死也得给俺个说法啊!”
她的哭声起初是压抑的抽泣,最后变成了绝望的嚎啕。
周围的村民闻声,也纷纷红了眼眶,空气中压抑的悲伤瞬间被点燃,化作一片低低的啜泣和议论。
“是啊,不止老王,还有下游村子的好几个人,都没影儿了。”
“就听见那天晚上水坝那边有动静,后来水就跟疯了一样灌下来……”
陈默川一边轻声安抚,一边将这些夹杂着血泪的控诉,一字不漏地录进了那支小小的录音笔里。
全程,他的表情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悲悯和聆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下午,沈昭棠去安置点后方的物资仓库核对新到的矿泉水数量,抄近路经过一处废弃的配电房。
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她,低头摆弄着一个看起来像是信号增强器的小型设备。
正是早上那个眼神锐利的男人。
他太过专注,连沈昭棠走近都没有察觉。
沈昭棠看着那复杂的线路和闪烁的指示灯,下意识地以为他是上级派来的技术人员,负责恢复通讯的。
“信号还没弄好吗?”她随口问道,“你是哪个部门的?”
陈默川的身体瞬间一僵,但随即就放松下来。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被撞破的惊慌,反而挂着一抹淡然的浅笑,将手里的设备若无其事地收进口袋里。
“我是来帮忙的。”他答道,声音平静无波。
又是这句模棱两可的话。
沈昭棠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技术人员的严谨或疲惫,只有一片看不透的平静。
她心里的那根刺又被拨动了一下,疑惑更深了。
但对方身份是“省里来的志愿者”,她一个基层办事员,没有立场,也没有证据去深究。
两人对视了片刻,沈昭棠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周明远的秘书匆匆跑来,通知所有工作人员立刻到临时会议室开会。
会议室里气氛严肃,周明远坐在主位,脸色阴沉地敲着桌子。
“同志们,现在是关键时期,救灾工作是第一要务,但舆论维稳同样是重中之重!”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我再强调一遍,必须加强对外来人员的管理,特别是那些打着志愿者、记者旗号的人!我们做了多少工作,付出了多少辛苦,不能因为一些不负责任的言论和片面的信息,就让我们的努力付诸东流!一定要避免任何负面信息外流,听明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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