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光线被层层叠叠的树冠切割得斑驳陆离,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泥土和腐殖质的浓郁气息,混合着菌类特有的、略带腥气的芬芳。
村民们在一处布满青苔的斜坡上发现了一大片肥嫩的牛肝菌,棕褐色的菌盖厚实饱满,引得大家一阵欣喜的低呼,纷纷围拢过去,小心翼翼地开始采摘这山间的珍馐。
闻珏也蹲在其中,他的动作细致而专注,用小锄头轻轻撬动菌根,确保菌子完整无损。
他的背篓就放在身后几步远、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旁边,里面已经铺了一层他之前采摘的各种可食用菌,散发着混合的清香。
就在这时,陆卿动了。
他原本站在稍外围的地方,目光游移,似乎对采摘兴趣缺缺。
突然,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哎呀”,身体一个趔趄,像是被脚下盘根错节的藤蔓狠狠绊了一下,脚步踉跄着,方向却“恰好”是朝着闻珏背篓的位置。
【陆卿怎么了?】
【小心点啊,这林子里路是不好走。】
他看似手忙脚乱地挥舞着手臂保持平衡,就在身体靠近闻珏背篓的瞬间,那只一直半握着的、藏在掌心里的手,以极快的速度、借着身体踉跄的掩护,探入背篓边缘。
将紧攥在手里的那颗灰花纹鹅膏菌塞进了背篓底部,混入了那些无辜的牛肝菌和奶浆菌之中。
这颗毒蘑菇颜色灰暗,菌盖表面有不易察觉的纤丝状纹路,菌柄苍白,与背篓里一些品相稍次的牛肝菌确有几分形似,若非极其仔细地翻查,很难第一时间发现异样。
动作完成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陆卿立刻稳住身形,脸上适时地露出惊魂未定的表情,仿佛真的只是差点摔倒。
他甚至还低声咒骂了一句:“这鬼地方,路真难走!”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弯下腰,假装整理自己根本不曾松开的鞋带,借此平复狂跳的心脏和几乎要溢出眼底的得逞快意。
他自以为动作迅捷隐蔽,天衣无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些肥美的牛肝菌上,无人察觉他这瞬间的罪恶。
【???我好像看到陆卿的手往闻珏背篓里晃了一下?】
【是错觉吗?他是不是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镜头太快了没看清,但他刚才那个踉跄有点刻意啊……】
然而,他低估了始终萦绕在他身上的、来自某些人的冰冷视线。
几乎在陆卿脚步踉跄、方向明确地靠近闻珏背篓的那一刻,江明萧的眼神就骤然锐利如鹰隼。
他原本靠在一棵树干上,看似随意,实则周身肌肉微微绷紧。
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监控仪器,牢牢锁定了陆卿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包括他那只藏匿的手探入背篓又迅速收回的全过程。
江明萧的嘴角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但他依旧沉默。
直到陆卿退开,假装系鞋带,江明萧才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步,看似随意地走到了闻珏身边,借着弯腰查看一丛菌子的姿势,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冰冷而短促的气音低语:
“他碰了你的背篓。塞了东西。”
闻珏正在挖掘一株牛肝菌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住了零点一秒。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向江明萧,但周身那平和的气息瞬间收敛,眼神在垂下的眼帘中骤然降温。
他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表示收到。
他没有立刻惊慌失措地检查背篓,那样只会打草惊蛇。
他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将那株牛肝菌完整挖出,然后,才像是要整理一下收获般,自然地拎起了自己的背篓,走到旁边一棵大树后,假意将新采的菌子放入。
借着树干的遮挡,他的手指快而稳地探入背篓底部,在那些熟悉的、带着泥土清香的菌子中快速摸索。
很快,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颗质感略显不同、菌盖边缘似乎更薄、菌柄也更脆硬的“异物”。
他甚至不需要拿出来看,仅凭触感和之前学习到的知识,就已经确定——那是一颗毒菇。
他的指尖在那颗冰冷的、充满恶意的菌子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在掂量其背后所代表的险恶用心。
随即,一个清晰而冷静的计划在他脑中形成。
他没有将它取出扔掉,也没有立刻声张。
他将那颗毒蘑菇,就让它静静地待在背篓最底部,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了采摘的人群中。
只是,从这一刻起,他之后采摘到的每一颗菌子,都不再放入背篓,而是仔细辨认后,或用干净的树叶包裹拿在手中,或暂时放在一旁显眼的大石头上。
【闻珏怎么不往背篓里放了?】
【是不是背篓有问题?江明萧刚才跟他说了什么?】
【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
日头渐高,林间的闷热感开始浮现。
村支书招呼大家到一片相对开阔干燥的空地休息,喝点水,也互相检查一下采摘的成果,避免混入毒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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