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长春宫日复一日的汤药与静养中悄然流逝,窗外的桂花早已落尽,换上了皑皑白雪。沈知微的腹部高高隆起,行动愈发不便,但那双眼睛,却在日复一日的静默观察与思索中,沉淀得愈发深邃。
投毒风波后,皇帝李弘对长春宫的掌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严密程度。宫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最终留下的皆是经过反复筛查、背景干净且由皇帝心腹太监直接统辖。每一道食材,每一碗汤药,甚至每一口呼吸的空气,似乎都在无数双眼睛的监视之下。皇后一党经此打击,暂时偃旗息鼓,宫中表面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然而,沈知微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更深的暗流。皇帝看她的眼神,除了日渐浓厚的、掺杂着补偿心理的父爱,更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焦灼与……期待。他在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一个流淌着他和纯懿血脉、名正言顺的嫡孙。这个孩子,或许能弥补他心中的亏欠,更能成为他稳固皇权、甚至应对未来可能因遗诏掀起的风波的,一枚重要棋子。
腊月二十,大雪初霁。深夜,沈知微在一阵剧烈的宫缩中醒来。
产婆和太医早已候命多时,长春宫瞬间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却秩序井然。皇帝竟也披着大氅,不顾严寒,亲自守在了殿外廊下,焦躁地踱着步。
殿内,沈知微咬着软木,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剧烈的疼痛几乎要撕裂她的意识。她紧紧攥着身下的锦褥,脑海中闪过的,是生母纯懿皇后在冰冷井底的绝望,是养父沈文渊在刑场上的从容,是贺延庭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眸,还有那枚冰冷的、代表着希望与等待的玄铁哨子。
她要活下去,为了所有爱她的人,也为了这个挣扎着想要来到世间的孩子。
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了深宫寒冷的夜空。
“生了!生了!是位小皇子!”产婆欣喜的声音带着颤抖。
殿外的皇帝猛地停下脚步,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难掩激动神色。
沈知微虚弱地瘫软在产床上,浑身如同从水中捞出,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已耗尽。宫女将清理干净、包裹在明黄色襁褓中的婴儿抱到她面前。
那是一个皱巴巴、红通通的小家伙,闭着眼睛,小嘴微微嚅动着,额间竟有一小块淡淡的、形似莲花的粉色胎记。
沈知微的心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在这冰冷宫闱中,唯一的、真实的温暖与牵绊。
皇帝大步走了进来,无视产房的污秽,目光灼灼地落在那个小小的襁褓上。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婴儿柔嫩的脸颊,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复杂的叹息。
“像……真像……”他喃喃自语,不知是说像纯懿,还是像他自己年幼时。
“皇儿,辛苦了。”他看向沈知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你为朕,为大周,立下了大功!”
他当即下旨,厚赏长春宫上下,并为小皇子赐名——“承稷”。
承继社稷。
这个名字背后蕴含的深意,让沈知微刚刚温热的心,又瞬间凉了半截。皇帝这是要将这个孩子,牢牢绑在皇权的战车之上。
月子期间,沈知微安心调养,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小承稷身上。这个小生命驱散了她心中大部分的阴霾,也让她变得更加坚韧。她借着哺乳养育的机会,向皇帝委婉提出,希望孩子能在相对单纯宁静的环境下长大,暂时远离朝堂纷扰。皇帝沉吟许久,或许是考虑到孩子尚在襁褓,或许是出于对纯懿的愧疚,最终答应暂不公开立储,但仍将承稷记入玉牒,序为嫡子。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小承稷的出生,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皇后虽闭宫不出,但其家族势力仍在暗中活动。朝中关于“嫡孙”的议论悄然兴起,有呼吁早定国本者,亦有质疑沈知微身份与孩子血统者。太子被废的传言甚嚣尘上,原本倾向太子的朝臣开始摇摆观望。
这一日,沈知微正抱着咿呀学语的承稷在窗边晒太阳,云袖悄然进来,低声道:“姑娘,桓王殿下递话进来,说……陛下近日频频召见翰林院学士,似乎在秘密草拟诏书。”
沈知微逗弄孩子的动作微微一顿。诏书?立储诏书吗?皇帝终于要动手了?
她心中并无喜悦,只有沉重的压力。一旦诏书颁布,她和承稷将被彻底推向风口浪尖,再无退路。皇后一党绝不会坐以待毙,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赤焱”余孽,又岂会甘心?
她必须在此之前,为自己和孩子,找到一条真正的生路。
是夜,待承稷熟睡后,沈知微取出那枚冰冷的玄铁哨子,走到窗边,按照墨十七教她的特殊节奏,轻轻吹响。
声音极低,融入呼啸的北风中,几乎微不可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入,正是墨十七。
“十七姑娘,”沈知微压低声音,语气急切,“我需要联系贺……联系你们首领。陛下可能很快就要立储,我和孩子处境危险,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墨十七看了一眼摇篮中熟睡的婴儿,眼中闪过一丝柔和,随即凝重地点点头:“我明白。首领已有安排。三日后,宫中会有一场祭祀大典,守卫相对松懈,是我们行动的最佳时机。届时,我们会制造混乱,接应你们从西华门离开。城外自有接应。”
三日后!沈知微心脏狂跳。时间如此紧迫!
“需要我做什么准备?”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轻装简从,只带最必要的物品。孩子……我们会准备好乳母和一切所需。”墨十七快速交代,“届时,以此玉佩为信。”她将一枚半块鱼形玉佩塞入沈知微手中,“一切小心,成败在此一举!”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影一闪,再次融入夜色。
沈知微紧紧攥着那半块玉佩,手心一片冰凉汗湿。她回头看向摇篮中浑然不知世事、睡得香甜的承稷,眼中充满了不舍与决绝。
皇宫虽华贵,却是囚笼。她不能让她的孩子,重复她生母和养父的悲剧。
三日后,将是她挣脱这黄金牢笼,为自己和孩子的命运,奋力一搏的时刻。
前路未卜,吉凶难料。
但她,已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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