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的别墅里,确实不止福伯和那两位沉默的佣人。还有一位,便是照顾了江辰十多年的保姆,李姐。
李姐的出现,打破了陆深对“保姆”这个词的固有印象。她看上去约莫四十出头,保养得极好,皮肤紧致,身材丰腴有致,丝毫没有常年劳作的痕迹。她总是穿着剪裁合体的改良旗袍或质地优良的针织裙,将成熟女性的曲线勾勒得恰到好处。长发挽成一个松散而优雅的发髻,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平添几分风情。她脸上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待人接物温和有礼,但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里,却总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李姐不像保姆,更像一位住在别墅里的、气质雍容的远房亲戚,或者说,一位将主人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身份特殊的女管家。福伯似乎也对她颇为尊重,很多事情都会与她商量。
陆深第一天来到别墅时,李姐就带着那种无懈可击的微笑迎接了他,语气温和:“陆秘书,哦不,现在应该叫陆助理了。先生的起居习惯有些特别,以后我们慢慢沟通,有什么不清楚的,随时可以问我。”
她的态度无可挑剔,但陆深却敏锐地感觉到一种隐形的隔阂与淡淡的敌意。尤其是当江辰在场时,李姐的目光会若有若无地在他和江辰之间流转,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李姐对江辰的照顾,细致入微到了近乎偏执的程度。她知道江辰所有细微的喜好和禁忌,从早餐咖啡的浓度到睡衣的材质,从书房香薰的精油配比到夜间阅读灯光的色温。她仿佛是将江辰的生活当作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来打理,不容许有任何瑕疵。
而江辰,对李姐似乎也有着超越普通主仆的信任和依赖。他会很自然地接受李姐的安排,偶尔甚至会和她聊几句家常,语气是陆深从未听过的、带着一丝罕见的放松。
这种关系,让陆深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李姐就像这座别墅里一株悄然生长的荆棘玫瑰,美丽,带刺,并且深植于这片土壤,不容外人轻易撼动。她的存在,让陆深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外来者”的身份。
平日的相处,表面上一团和气。陆深恪守本分,只负责江辰明确交代的事务,绝不越雷池半步。而李姐,也维持着礼貌的疏离,只在必要时与陆深进行简短的交流。
但暗中的较量,却无处不在。
比如在整理江辰衣帽间时,陆深会按照自己的理解,将衣物按色系和场合重新归类,显得更加整洁直观。但第二天,他就会发现,衣物又被李姐悄悄调整回了她习惯的、某种更复杂的分类方式。陆深默不作声,下次整理时,便按照李姐的习惯来。
又比如,有一次陆深见江辰熬夜工作后神色疲惫,便自作主张地在他睡前牛奶里加了一点点有助眠效果的蜂蜜。结果第二天,李姐便“无意中”提起,先生不喜欢牛奶里有任何额外的甜味,并委婉地提醒陆深,先生的饮食喜好,最好先与她确认。
这些细微的摩擦,像水面下的暗流,悄无声息,却真实存在。陆深明白,李姐是在不动声色地宣示着她对江辰生活领域的“主权”,在提醒他认清自己的位置。
而江辰,对这一切似乎洞若观火,却从不插手,仿佛乐见其成。这种默许,让陆深更加确信,李姐在江辰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她不仅仅是保姆,更可能是江辰极为信任的心腹,甚至……可能知晓一些更深层次的秘密。
明天晚上的聚会,李姐自然也是重要的筹备者。当陆深接到江辰的指令后,便主动去找李姐商量。
“李姐,江总说明晚有六位客人,晚餐口味清淡些。您看菜单和准备工作方面,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吗?”陆深的态度放得很低,充分尊重她的主导权。
李姐正在插花,闻言放下手中的剪刀,用毛巾擦了擦手,脸上依旧是那抹温和的笑容:“先生已经吩咐过了。菜单我初步拟了一下,都是先生和客人们喜欢的菜式。陆助理你刚来,对厨房和食材还不熟悉,明天的晚餐就由我来主理吧,你帮忙打打下手,熟悉一下流程就好。”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明确了分工,又暗示了陆深对这里的不熟悉,轻松地将筹备工作的核心掌控在自己手中。
“好的,那就辛苦李姐了。”陆深从善如流,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需要我提前准备什么吗?”
“嗯……”李姐沉吟了一下,目光在陆深身上扫过,忽然说道,“明天的客人都是先生很重要的朋友,陆助理到时候也要出席。你这身衣服……”她微微蹙眉,似乎觉得陆深身上这套过于保守的家居服不太合适,“显得太素净了些。我那里有几件没穿过的新衣服,尺寸可能和你差不多,要不你试试?”
陆深心中一动。李姐这是在关心他?还是想通过衣着来“塑造”他在客人眼中的形象?他不动声色地婉拒:“谢谢李姐,不用麻烦了,我带了合适的衣服。”
李姐也没有坚持,只是笑了笑:“那就好。先生看重你,明天的场合,得体最重要。”她的话意味深长。
离开李姐的房间,陆深回到自己那间虽然舒适却毫无个人气息的卧室。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和警惕的自己,感觉仿佛陷入了一张更复杂、更精细的网中。江辰是下棋的人,而李姐,或许是棋盘上另一颗重要的棋子,甚至可能是……监军。
明天的聚会,看来绝不会只是一场简单的朋友聚餐。李姐的异常重视,江辰刻意要求他出席,都预示着这又将是一场考验,或者,是一个新的局。
他走到窗边,望着别墅外被夜色笼罩的庭院。这里看似安全,实则步步惊心。不仅要应对江辰的深不可测,还要提防李姐这朵带刺的玫瑰,以及可能随时出现的、来自恒盛的威胁。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可言。无论明天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只能迎上去。
暗香浮动,荆棘丛生。他这只被困住的金丝雀,必须学会在笼中起舞,甚至……要学会利用笼中的每一根栏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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