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脚步声远去,彻底消失,我绷紧的脊背才猛地一松,几乎瘫软下去,扶住桌沿才勉强站稳。手心里全是冷汗,那张被攥住的纸团早已湿透。
李管事这才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难辨。他挥挥手,让门口不知所措的护卫和闻讯赶来的芸香等人都退下。
静室里只剩下我和他。
“林姑娘,”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板,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今日之事,你太过不小心了。”
我喉咙发干:“我……我没料到县主会突然……”
“在这府里,任何时候,都不该‘没料到’。”李管事打断我,语气带着一丝告诫,“今日若非奴才恰好经过,后果不堪设想。荣安县主的性子,姑娘日后还需远远避开才是。”
“是,谢李管事解围。”我真心实意地道谢。刚才那一刻,我是真的感觉到了危险。
李管事目光落在我桌案上,那些在荣安县主眼中如同“妖文”的纸张上,沉默了片刻,才道:“殿下既允了姑娘用这法子,姑娘便用心做事。只是……还需更加谨慎些。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殿下心意。”
他这话意味深长。
我心中一凛,立刻道:“民女明白,日后定当万分小心,绝不再让今日之事重演。”
李管事点了点头:“姑娘明白就好。这些……”他指了指被荣安县主抓皱的纸张,“姑娘自己收拾好吧。殿下那边,奴才自会去回话。”
“有劳李管事。”
李管事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我独自留在静室里,看着满桌狼藉,心脏仍在后怕地狂跳。荣安县主那双愤怒而鄙夷的眼睛,仿佛还在眼前。
她的话虽然难听,却点醒了我一个残酷的事实——我所以为的“价值”,在这些真正的古代权贵眼里,或许只是不入流的“奇技淫巧”,甚至可能是“妖孽”的证明。萧玄曜的默许,不代表其他人的接受。
今日是李管事及时赶到,若是下次呢?
若是萧玄曜对我的这点“价值”失去兴趣了呢?
那种刚刚积累起来的一点虚幻的安全感,瞬间被打得粉碎。我依旧如履薄冰,脚下是万丈深渊。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收拾被弄乱的桌面。将那些敏感的草稿一一抚平,叠好,藏在最底下。
必须更小心,更谨慎。
同时,也要更快地证明,我的价值,远超他们的想象。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是足不出户,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尤其是那份让我头疼的江淮盐税解运记录。荣安县主的闯入像一根鞭子,抽打着我,让我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反复核对着那些庞大的数字,梳理着每一次交接的流程,对比着不同年份的差异。终于,在一个深夜,油灯即将燃尽时,我发现了问题所在。
连续两年,盐税在解运至金陵仓前后,账目上都出现了巨额、且几乎等量的“折耗”和“火耗”。这种损耗率远远超出合理范围,而且时间点卡得极其微妙。
更让我心惊的是,负责这两年度支核算的,账目记录上的签章,是一个姓王的官员。而我隐约记得,前几日整理另一份无关文书时,似乎看到过这位王姓官员与……陇西那位军马都尉,有着同年的进士出身记录。
陇西……荣安堂舅的门生……
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寒而栗的链条,在我脑海中隐约浮现。
盐税、军饷……巨大的亏空……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我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这发现,比我预想的还要惊人,还要敏感。
直接报上去?萧玄曜会信吗?仅凭这些账目上的关联和我的推测?
若是不报……?
我看着灯芯最后挣扎了一下,彻底熄灭,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只有我急促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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