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石室中,周五爷以身为祭、魂化封印的悲壮一幕,仿佛给这片被邪气浸染的古老空间,按下了静止键。
温和而稳固的土黄色封印光晕,以“镇煞尺”为中心,覆盖了棺材破碎后露出的、喷涌阴煞的地窍。光晕缓缓流转,表面无数细密的古老符文明灭闪烁,带着大地特有的厚重与安宁,将内部失控狂躁的阴煞之气牢牢锁住,并开始缓慢地、坚定地将其疏导、化解、重新沉入更深的地脉之中。
石室内的空气不再冰冷刺骨,那股令人作呕的邪异甜腥味也逐渐淡去,只剩下地下空间固有的土腥气和一丝淡淡的、类似檀香燃尽后的余韵——那是周五爷最后精魂燃烧的味道。
坍塌的祭坛废墟,掩埋了大半的破碎棺材,秦文轩消失后留下的焦黑痕迹,以及……盘坐于封印核心、双手扶尺、身躯已彻底化为枯槁金身、却依旧散发着悲壮与安详气息的周五爷。
一切都沉寂下来,只有苏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在空旷中回荡。
赵振刚挣扎着靠坐在一面相对完好的石壁下,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他右手的烫伤和身上其他伤口,在经历了连番激战和精神冲击后,已经麻木,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失血过多的眩晕。他看着那静默的封印和周五爷的遗蜕,又看了看瘫倒在地、仿佛被抽走魂魄的苏媛,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小王和小李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两人身上也伤痕累累,但相比赵振刚和苏媛,状态稍好。小李眼眶通红,默默走到苏媛身边,想要扶起她,却被苏媛轻轻推开。
“我……没事。”苏媛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她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但眼泪依旧不受控制地涌出。她强迫自己转过头,不再去看周五爷,目光投向被掩埋的棺材方向,又看向秦文轩消失的地方,最后,看向石室入口那一片狼藉的来路。
“我们……得离开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尽管其中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地脉阴煞暂时被师父封住了,但这封印能维持多久,会不会有别的变化,都不确定。而且……上面……”
她想起刚才那阵来自城隍庙方向的、惊天动地的剧变。地下节点的战斗虽然惨烈,但终究只是旁支。真正的核心,真正的“主祭”,还在上面。周五爷用命换来的,不仅仅是封印了这里的阴煞,更是彻底摧毁了这个关键的“阴线”节点,断绝了“万镜归一”大阵的重要能量来源之一。这必然对地上的主阵造成巨大冲击,但……那个“主祭”和司徒胤,绝不会坐以待毙。
赵振刚点了点头,用没受伤的左手撑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每动一下,都牵动全身伤口,让他额头冷汗涔涔。“对,得走……把这里的情况……带回去。苏教授,周老他……”他看向周五爷的遗蜕,语气沉重。
苏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哽咽道:“师父……以身合道,魂镇地脉……他的躯壳,已经和这封印、和这把‘镇煞尺’融为一体了……带不走了……也不能带走。就让他……留在这里吧。这是他……最后的选择,也是他……最好的归宿。”
她走到周五爷身前,缓缓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每一个头磕下去,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然后,她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师父那安详而坚毅的侧影,决然转身。
“我们走。”
小李和小王也默默向周五爷的遗蜕行了个礼,然后搀扶起几乎无法自行走路的赵振刚。苏媛走在前面,她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枚失去灵光、沾满血污的“五雷印”,仿佛那是最后的依靠。
四人相互扶持着,踉踉跄跄地穿过一片狼藉的石室,沿着来时的隧道,向外走去。隧道内,之前那些被周五爷“定魂幡”阻挡、后又因阵法崩溃和核心被毁而消散或陷入沉寂的邪物,已经不见踪影,只有战斗留下的痕迹和散落的、正在迅速风化消失的邪物残骸。空气中残留的邪气也在封印力量的影响下,变得越来越稀薄。
来时危机四伏、步步杀机的道路,此刻竟显得有些……空旷而死寂。这寂静,比之前的喧嚣更让人感到沉重和不安。
他们走得很慢,伤势和疲惫严重拖慢了速度。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亮——那是他们下来时那个“观星井”入口处透下的、惨淡的星光。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到井口下方,准备攀爬绳索离开时,异变突生!
并非来自他们身后已然封印的石室,也不是来自周围隧道,而是……来自他们头顶上方,那井口之外的夜空!
“呜——呜呜——!!!”
一阵极其低沉、悠长、仿佛从大地最深处、又像是从九天之上传来的、非人非兽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夜的寂静,传遍了整个城市,也穿透厚厚的土层,隐隐传入这地下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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