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的离去,如同抽走了大观园的一根主心骨,留下的不仅是蘅芜苑那落了锁的冷清院落,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精神空缺。
那素来简洁到近乎冷清的屋舍彻底沉寂,院中那些异香扑鼻的奇草仙藤,因少了主人的精心打理,在盛夏灼热的阳光下,叶片边缘微微卷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埃,显出了几分无人问津的萎靡与颓唐。
偶尔有婆子路过,也只是隔着院墙瞥上一眼,低声议论两句“宝姑娘这一走,倒是清净了”,便匆匆离去,再无人叩响那紧闭的门扉,仿佛那里已然成了一处被遗忘的角落。
这寂寥并非独属于蘅芜苑。
仿佛一夜之间,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东西笼罩了整个园子,连空气都似乎凝滞了几分。
蝉鸣依旧聒噪得令人心烦,却更反衬出那人气的稀薄与活动的停滞。
那些往日里时常能听见的、从各院隐约传来的少女清脆笑语、抑扬顿挫的吟诗联句、或是丫鬟们追逐嬉闹、为了一朵花一只蝶而雀跃的声响,如今都稀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过于安静的、让人心慌的沉闷。
连那穿花度柳的蝴蝶,翅膀的扇动都显得有气无力。
探春的秋爽斋倒是依旧窗明几净,案上的笔墨纸砚摆放得一丝不苟,显见主人勤勉。
这位三姑娘自抄检之后,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不少少女的跳脱,越发显得沉静果决,眉宇间常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凝肃与挥之不去的忧色。
她每日里不是看书习字,便是去稻香村帮着李纨料理些家务,处理起事情来条分缕析,雷厉风行,但偶尔独处时,望着窗外过于安静的庭院,那紧抿的唇角也会泄露出一丝疲惫与对未来的隐忧。
惜春的暖香坞更是终日门窗紧闭,仿佛要将外界的一切纷扰都隔绝在外。
这位四姑娘似乎彻底沉入了她的画笔与经卷构筑的世界,对人事愈发淡漠疏离,连晨昏定省都时常托病不来。
只在傍晚时分,霞光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绛紫时,能看见她独自悄立在院中那小小的假山旁,倚着冰凉的栏杆,望着天边变幻的流云出神,那单薄得几乎要被暮色融化的身影,透着一种与世隔绝的、近乎决绝的冷寂,仿佛已在心中为自己寻好了最终的归宿。
而最让人真切感受到这萧条之气步步紧逼的,是迎春的紫菱洲。
婚期定在秋后,虽还有两三月光景,但一种离别在即的、混乱又凄凉的气氛已然弥漫开来。
邢夫人那边不时打发人来量尺寸、看嫁妆单子,带来的婆子们嗓门洪亮,行事透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利落,与迎春惯常的温吞沉默形成了鲜明对比。
偶尔也有些陌生的、来自孙家的婆子前来请安,说是请安,那打量未来主母的目光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估量,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过门的货物。
迎春依旧是那副懦弱怕事的性子,逆来顺受,对于自己即将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园,嫁往一个完全陌生、据说女婿孙绍祖性情暴戾的夫家,她似乎并无多少待嫁女儿的羞涩与期盼,也无甚激烈的反抗,只是更加沉默,脸色也愈发苍白。
她常常一个人坐在水边的亭子里,对着满池虽未至秋却已显出几分颓势、边缘微卷泛黄的残荷发呆,手里无意识地绞着一条半旧的湖绉帕子,眼神空洞茫远,仿佛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着、即将送往未知远方的木偶,连叹息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的丫鬟司棋自被撵后,新补上来的小丫头到底不如旧人贴心懂事,紫菱洲里外都透着一股人心惶惶、前程未卜的凄凉与压抑,连洒扫的婆子都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这日午后,黛玉午睡初醒,帐幔低垂,室内光线昏暗,只觉得四周静得可怕,连自己细微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窗外竹叶的沙沙声此刻听来,也不再是往日的清雅,反倒像无数细碎的、无人倾听的私语,更添寂寥。
她心中烦闷,信步走出潇湘馆,沿着沁芳溪慢慢走着。
溪水潺潺,依旧清澈见底,几尾红色不时掠过,却少了往日在此盥洗衣物、或是采摘莲蓬、笑语喧哗的丫头们的身影,溪岸边的石块都显得格外冷清。
走到那一片桃林附近,浓密的绿叶遮蔽了烈日,投下满地斑驳的光影。
想起去岁春日里,与宝钗、宝玉等人在此共读《西厢》的热闹,宝钗的端庄、宝玉的痴狂、自己的机锋,言犹在耳;又想起湘云醉卧青石石的憨态可掬,香菱苦心学诗的执着。。。昔日种种,历历在目。
然而转眼间,桃花早已落尽,化为尘泥,绿荫深处空无一人,唯有自己孑然一身,形影相吊,穿行其间。
那份深入骨髓的寄人篱下之感,连同对这园子、对姐妹们聚散无常的伤感,如同这夏日潮湿闷热的空气,沉沉地裹挟着她,几乎让她喘不过气,眼眶也微微发热起来。
正自伤神,却见探春带着侍书从另一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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