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尾声,天气却并未转凉,反而愈发闷热难当。
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像一块浸了水的脏布,沉沉地压在人头顶,透不过气来。
偶尔有雷声在天边滚过,却总也落不下几滴雨,只平添了几分烦躁与不安。
这种压抑,不仅弥漫在自然之中,更悄然渗透进荣宁二府的每一寸雕梁画栋。
这日,贾政从衙门回来,脸色比那天空还要阴沉几分,径直进了书房,连惯常的问安都省了。
王夫人心下诧异,命人送了茶进去,自己则在廊下徘徊,隐隐听得书房内传来贾政压抑着怒气的低吼与沉重的踱步声。过了许久,贾政才唤她进去。
“老爷,这是。。。”王夫人见他额角青筋微跳,心下不由一紧。
贾政将茶盏重重一顿,溅出的茶水洇湿了紫檀桌面:“岂有此理!今日朝会上,忠顺王府那几个御史,又在那里含沙射影,说什么‘勋贵之家,当为表率,岂可纵容子弟奢靡无度,结交非人’!虽未指名道姓,但那话里话外,分明是冲着我们几家来的!”他喘了口气,压低声音,“我隐约听得风声,忠顺王府近来似乎在暗中搜集一些陈年旧事,尤其是。。。大哥那边当年强夺石呆子扇子,还有珍儿在那边府里胡闹的一些首尾。。。”
王夫人听得脸色发白,手中的帕子绞得死紧:“他们。。。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我们贾家与他们忠顺王府,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做什么?”贾政冷笑一声,带着一种无力回天的疲惫,“树大招风!如今北静王爷在朝中势微,他们自然想趁机剪除羽翼!只怕。。。这还只是个开始。”他重重叹了口气,闭上眼,“如今只盼着宫里娘娘能稳得住,否则。。。”
提及元春,王夫人更是忧心忡忡:“前日宫里递出消息,说娘娘近来凤体欠安,染了些暑气,精神短少,皇后娘娘已准了她静养。老太太知道了,这两日也跟着心口发闷,饭食都减了。”
夫妻二人对坐无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祸临头的恐慌。
他们赖以生存的富贵与权势,此刻仿佛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而那系着剑的绳子,正在被看不见的手一点点磨损。
这消息虽被严密封锁在上层,但那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却如同瘟疫般在府中悄然扩散。
下人们走路都放轻了脚步,说话也压低了声音,各个房里的主子们,更是神色各异。
邢夫人那里,依旧是事不关己的模样,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只叮嘱自己手下的人收敛些,莫要在这个当口被抓了把柄。
贾赦却依旧浑噩,只知抱怨庄子上送来的银子又少了,催促贾琏再去想办法。
赵姨娘和贾环,则是又怕又喜。
怕的是贾府若真倒了,他们也没好果子吃;喜的是,若宝玉因此失势,他们的机会或许就来了。
两人关起门来,嘀嘀咕咕,盘算着是否能趁乱做些什么。
在这片惶惶不安中,凤姐的院子却显出一种异样的沉静。
她病的次数越发频繁,但每次病中,与平儿、与晴雯的商议却越发周密。
此刻,她靠在榻上,脸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
“忠顺王府。。。终于按捺不住了。”她听完平儿打听来的零星消息,冷笑一声,“老太太和娘娘同时不安,这绝不是巧合。”她看向坐在绣墩上的晴雯,“咱们的那些‘私房’,可都安置妥当了?”
晴雯神色沉静,点了点头:“奶奶放心,京外的田庄,镇上的铺面,地契房契都稳妥。雯绣坊和雯华阁的账目也清楚,与府里绝无牵连。便是查,也查不到什么。”
凤姐长长吁出一口气,像是稍稍放下了心,又提起了另一桩:“娘娘在宫里抱恙,老太太又忧心成疾,府里怕是又要有一番折腾。如今公中早已是寅吃卯粮,这额外的开销。。。”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晴雯沉吟片刻,道:“非常之时,雯绣坊和雯华阁那边,这个月的分红可以提前支取一部分,应应急。只是,需得找个妥当的名目,不能直接与府里账目挂钩。”
凤姐眼中闪过一丝感激,握住晴雯的手:“好孩子,难为你想得周到。如今,我也只能指望你了。”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管家奶奶,只是一个为女儿、为未来苦苦挣扎的母亲。
从凤姐处出来,晴雯并未直接回怡红院。
寻了个借口出府,来到了“雯华阁”。铺子里依旧清雅安静,刘妈妈见她来了,忙将她迎进内室。
“东家,您怎么这时候来了?”刘妈妈有些诧异,如今府里风声紧,她是知道的。
晴雯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阴沉的、仿佛酝酿着风暴的天空,没有回答。
她的手指在袖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贴身藏着的、冰凉坚硬的玄铁令牌。
令牌的棱角硌着指尖,带来清晰的痛感,也让她混乱的心绪一点点沉淀下来。
朝堂的倾轧,宫中的风波,家族的危机。。。这一切,她或从书中知晓,或从现实中感知,如今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逼近。
那个她努力维持表面平静的世界,正在裂开缝隙,露出底下汹涌的暗流。
(终于。。。要开始了吗?忠顺王府出手,元春抱恙,贾母忧疾。。。这一切,都比书中来得更早,也更凶险。贺青崖远在边关,归期未定。。。我能依靠的,真的只有自己了。)
她想起自己刚穿越来时的手足无措,想起病补雀金裘的挣扎,想起一步步建立产业、结交人脉的艰辛,想起与凤姐结成同盟的决绝,想起收到令牌时的震撼与责任。。。往昔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最终凝聚成眼底一抹坚不可摧的冷光。
害怕吗?
有的。
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她早已不是那个只能随波逐流、等待命运审判的晴雯了。
她缓缓收紧掌心,仿佛要将那令牌的力量融入骨血之中,然后,对着窗外那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空,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却清晰无比地说道:
“该来的,终究要来。”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带着傲然的弧度,“我已非昨日之我。”
声音落下,窗外恰好滚过一声闷雷,仿佛是对她这句话的回应。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她,已做好准备,立于这风暴之中。
(第二卷浪遏飞舟 ? 合力破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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