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愈深,连着几日的秋雨,将潇湘馆外的石阶洗得泛着湿冷的光。
竹叶上的水珠不时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发出清脆的声响,更显馆内的寂静。
黛玉穿着一身月白绫袄,外罩淡青比甲,正坐在临窗的书案前,面前摊着几张诗稿,手中却执着笔,久久未曾落下。
她的目光透过半开的支摘窗,望着院中在秋雨中更显青翠、却也倍显孤直的几丛修竹,神思有些飘远。
自那日晴雯提及刊印诗稿一事,已过去数日。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投入她原本相对平静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她最初预想的要深远、持久。
与为雯绣坊题诗作画不同。
那些,终究是“点缀”,是“实用”,诗词依附于绣品之上,虽也得了赞誉和润笔,让她感受到才华被认可、经济渐独立的踏实,但本质上,仍是“闺阁雅趣”的范畴,是“不外传”的技艺变现。
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甚至在其中找到一丝对抗命运无常的微薄力量。
但刊印诗集,是另一回事。
这意味着她的诗词,将脱离任何具体的载体,以其最纯粹、最本真的面目,独立地、成体系地呈现在未知的读者面前。
这不再是“点缀”,而是“主体”;不再是“雅趣”,近乎“立言”。
这触碰到了她内心深处,关于女子才名、关于文字传世、关于自身价值最终归属的最核心也最敏感的地带。
(刊印成集。。。《潇湘仙子诗稿》?这名字,听着既陌生,又隐隐有种悸动。我的诗,真的配得上单独成册,流传出去吗?它们。。。值得吗?)
她知道自己的诗好。这份自知,源于无数个深夜的推敲,源于与宝玉、宝钗等人唱和时的机锋,也源于为雯绣坊题诗后那些夫人小姐们真心实意的赞叹。
但知道归知道,要将这份“好”如此郑重其事地公之于众——即便是匿名的——仍需要莫大的勇气。
这几乎是在向那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固有秩序,发起一次沉默而决绝的挑战。
(若被人知晓,怕是又要落个“轻狂”、“不守闺训”的名声。可是。。。可是我的诗,难道就只因我是女子,便注定只能藏于深闺,随我一同腐朽吗?为绣坊题诗,已得些许银钱,证明才可养身。如今刊印诗集,或可。。。传名?纵然是虚名,纵然无人知是潇湘仙子即林黛玉,但那些字句,那些心血,终究是留下了痕迹。。。)
她想起晴雯说的话:“姑娘的心血,字字皆是肺腑,句句皆有灵性,难道就甘心让它们只在这方寸之地蒙尘?”“让它们在懂得欣赏的人手中流传,激发共鸣,难道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吗?”“让天下人识得真才学”
“让天下人识得真才学。。。”黛玉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
是啊,诗词若有魂,岂愿长锁樊笼?
她林黛玉的诗,清高孤傲,灵动婉转,写尽世间幽微情思,难道最终的归宿,就只能是这潇湘馆的书箧,或是随着她这个“薄命司”注定之人,一同烟消云散?
一股强烈的不甘,混合着一种近乎使命感的冲动,在她胸中激荡。为绣坊题诗,是求生,是务实;而刊印诗集,是求存,是务虚——是追求精神意义上的不朽。这份诱惑,对于她这样一个敏感于生命短暂、执着于意义追寻的灵魂而言,太大了。
紫鹃端着一盏新沏的龙井进来,见她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不由轻声劝道:“姑娘,您这都思量好几日了。若是觉得冒险,咱们就不做。横竖如今姑娘为绣坊题诗,也能有些进项,日子总能过得去。何苦再去担那额外的风险?奴婢是怕。。。怕万一有什么风声,伤了姑娘的清誉。”
黛玉缓缓转过头,看向紫鹃,眼中神色复杂,有挣扎,有犹疑,但更深处,却燃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她轻声道:“紫鹃,你说,清誉是什么?是旁人口中的规矩,还是自己心中的尺度?”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度,“我为绣坊题诗,起初也觉得逾矩,可后来发现,凭自己的本事挣一份体己,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如今刊印诗集,看似更近一步,但细想来,不过是让那些本就存在的文字,换个方式存在罢了。它们是我的心血,我。。。舍不得它们就此湮没。”
紫鹃看着她眼中那抹混合着脆弱与无比倔强的光芒,知道姑娘心意已动,再难劝回。
她叹了口气,将茶盏轻轻放在书案上:“姑娘既然想好了,奴婢自然跟着姑娘。只是。。。万事还需谨慎。”
“我晓得。”黛玉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面前的诗稿上,那簇火苗渐渐稳定下来,化为一种沉静的决心。
又过了两日,一个雨歇云散的午后,天光透过薄云,显得柔和而明亮。
晴雯再次来到潇湘馆。
她这次带来了一本装帧极为素雅、纸质却明显是上乘的线装诗集样本,依旧是那家合作印坊为某位隐士所印,扉页上只有一个别号“云壑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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