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至,天气愈发寒冷,连日里彤云密布,却始终未落下雪来,只干冷着,呵气成雾。
潇湘馆内却因笼着地炕,暖意融融,与外间的肃杀俨然两个世界。
黛玉近日咳嗽渐愈,精神也好了许多,此刻正坐在窗下,就着明亮的天光,细细翻阅着自己那本靛蓝色的《潇湘仙子诗稿》,偶尔提笔在书眉处添上一两个小注,神情专注而沉静。
帘栊轻响,带着一身寒气,晴雯笑着走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一件簇新的石榴红绫面出风毛小袄,衬得脸色愈发红润,手里还捧着一个小巧的锦匣。
“给姑娘请安。”晴雯行了礼,将锦匣放在炕桌上,搓了搓冻得微红的手,“这天儿可真冷,姑娘瞧着气色倒好。”
黛玉放下笔,抬眸看她,眼中带着浅淡的笑意:“难为你这么冷的天还过来。手里拿的什么?”
“是外头刚得的几样新巧绒花,样子别致,颜色也雅,拿来给姑娘瞧着玩。”晴雯打开锦匣,里面是几支做工极其精细的缠枝梅花、兰草造型的绒花,用料讲究,形态逼真,确非市面上寻常可见之物。
黛玉拈起一支细看,点头赞道:“果然精巧,这梅花瓣上的渐变色泽,竟像是真的一般。难为匠人有这般巧思。”
“姑娘喜欢就好。”晴雯将锦匣推到黛玉手边,这才在炕沿坐下,语气转为郑重,声音也压低了些,“姑娘,前儿与您说的,外头对诗集那些赞誉,如今又添了几桩。”
黛玉闻言,执花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从绒花上移开,落在晴雯脸上,带着询问。
晴雯便细细道来:“前翰林院掌院学士,那位以诗风古朴厚重闻名的李老大人,偶然得了诗集,读后竟亲自手书了一副对联,赞其‘清音自远,灵秀天成’,虽未明说赠与何人,但这评价已然在极小的圈子里传开了,分量极重。”她顿了顿,观察着黛玉的神色,继续道,“还有几位不轻易许人的文坛耆宿,也都私下表示,此集诗风独树一帜,情感真挚磅礴,非深于情、敏于思者不能为,假以时日,‘潇湘仙子’之名,必在诗坛占据一席之地。”
黛玉静静地听着,面上虽依旧平静,但那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中,却清晰地映出了震动与难以置信的光芒。
李老大人她是知道的,学问渊博,品评极严,能得到他“清音自远,灵秀天成”的八字评语,简直是。。。她从未敢想过的殊荣。
那些文坛耆宿的认可,更是将她诗作的定位,拔高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这已不仅仅是“好评”,而是近乎“定评”了。
(李老大人。。。他竟也。。。“清音自远,灵秀天成”。。。这八字,何其重也!原来我的诗,在真正懂行的人眼中,竟有这般分量。。。)
她心潮起伏,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中那支冰冷的绒花,借以平复激荡的心绪。
晴雯见她如此,眼中笑意更深,却故意停顿了片刻,仿佛在斟酌词句,然后才用更轻、却更清晰的声音说道:“还有一桩。。。是来自边关的。贺将军。。。前些日子也收到了一本诗集。”
“边关?贺将军?”黛玉再次抬眸,眼中讶异之色更浓。
她的诗集,竟连远在边陲的将领也看到了?
“是。”晴雯点头,神色坦然,“贺将军与卫公子交好,卫公子得书后,想着边关苦寒,便寄了一册去,让贺将军也能品评京中最新风雅。贺将军看了之后,在与我的通信中特意提及,赞姑娘的诗‘格局清奇,非徒吟风弄月,隐隐有金戈之气藏于婉约之下’,说是于军旅之中读来,别有一番振奋之意。”晴雯特意将贺青崖信中可能带有个人色彩的措辞,转化为纯粹对诗作的、近乎客观的评价,“他说,姑娘的《葬花吟》悲慨沉郁,可见风骨;《问菊》孤高不群,自有气节。能得武将如此解读,可见姑娘的诗,确是能引起不同境遇之人共鸣的。”
黛玉初听时,心中掠过一丝诧异,一位驰骋沙场的将军,竟会如此细致地品评她的诗词?
但听到后面,那份诧异便渐渐化为了另一种奇妙的感触。她从未想过,自己的诗句,在遥远的边关,在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眼中,竟能被解读出“金戈之气”、“振奋之意”?这完全超出了她作诗时的初衷,却意外地让她感受到一种作品脱离作者后,自身生命力的延展。
(金戈之气?振奋之意?他。。。他们竟是这般读我的诗么?这倒是我未曾想过的。原来文字的力量,竟能跨越山河,以如此不同的方式触动人心。。。)
与宝玉那种细腻入微、感同身受的共鸣不同,也与京中文士们专注于艺术性的激赏不同。
这是一种来自完全不同世界、不同生命体验的反馈,粗粝、直接,却带着一种别样的真诚与力量。
让她恍惚觉得,自己那些在深闺中写就的文字,似乎也间接地与家国天下、与更广阔的世界产生了某种微弱的联系。
“没想到。。。贺将军竟有这般雅致。”黛玉最终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纯粹的感慨,“武人能如此品诗,倒也难得。”她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反而觉得这是一种对她诗作影响力的肯定,心中那份因诗集成功而生的喜悦,似乎又添了一层更坚实的底蕴。
晴雯笑道:“贺将军虽是行伍出身,但并非粗人。姑娘的诗能得他这般见解,正说明是好诗,方能雅俗共赏,引发不同人的不同感悟。”
黛玉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但眉宇间那抹因外界赞誉而生的光彩,愈发清亮动人。她将手中的绒花轻轻插入发间,对着窗玻璃上模糊的倒影看了看。
此刻的她,不仅感受到了才华被知己(如宝玉、晴雯)深刻理解的温暖,更体验到作品被更广泛人群(从文坛耆宿到边关将领)接纳认可的满足。
这种立体的、多层次的肯定,比任何单一的赞美都更让她感到踏实与自信。
窗外,天色依旧阴沉,寒风呼啸。
但黛玉却觉得,这个冬天,似乎并不那么寒冷了。
她的世界,因了这一本小小的诗集,正在悄无声息地变得开阔。
原来,凭借自己的笔墨,真的可以连接起如此不同的世界,可以获得如此多样的回响,而这每一种回响,都在一点点夯实她独立存在的价值与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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