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的丧事如同一场席卷一切的飓风,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和深入骨髓的虚空。
那素白帷幔尚未完全撤去,荣国府内便已弥漫起另一种更为切实、也更令人绝望的气息——捉襟见肘的窘迫与寅吃卯粮的恐慌。
昔日里象征着钟鸣鼎食的珍玩古董、田庄地产,如今都成了急待换钱的物件,被摆上了残酷的交易台。
这日,天色依旧灰蒙蒙的,不见暖意。
荣禧堂旁的厢房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贾赦、贾政、贾珍、贾琏几人围坐,中间站着几个穿着体面、眼神却精明得滴溜溜转的当铺掌柜和古董商人。
桌上摊开着几件刚从库房里抬出来的东西:一尊半人高的羊脂白玉观音,雕工精湛,宝光内蕴;一套前朝官窑的青瓷笔洗,釉色温润如春水;还有几幅唐宋名家的字画,虽非绝顶珍品,却也价值不菲。
贾赦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眼神浑浊地盯着那尊玉观音,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和不易察觉的心虚:“王掌柜,你也是老行家了,瞧瞧这成色,这雕工,宫里流出来的好东西!若不是如今。。。哼,你给个实诚价!”
那姓王的掌柜皮笑肉不笑,上前仔细摩挲查看,口中啧啧称赞,半晌却摇头道:“赦老爷,东西自然是好的。可如今这光景。。。您也知道,北边不太平,南边生意也难做,这玉石行情大不如前了。这尊观音嘛。。。您看这个数如何?”他伸出一个巴掌,又蜷回两根手指。
“三千两?”贾琏在一旁失声叫道,随即意识到失态,连忙压低声音,“王掌柜,这。。。这未免太狠了些!去年有人出到八千两,我父亲都没舍得!”
王掌柜嘿嘿一笑,也不争辩,只道:“琏二爷,彼一时此一时也。若是府上不急用,自然可以慢慢待价而沽。只是。。。”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
贾政坐在一旁,面色铁青,双手死死攥着袍角。
这些祖上传下、或是精心收藏的文雅之物,如今却要像市井货物般被讨价还价,只觉得一股浊气堵在胸口,羞愤难当。
他猛地站起身,拂袖道:“大哥!这等事。。。你们商议便是,我。。。我去看看母亲!”说罢,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令他窒息的地方。
他宁愿去面对病榻上昏沉的贾母,也不愿亲眼目睹这斯文扫地的场面。
贾赦看着弟弟的背影,啐了一口,低声骂道:“死要面子活受罪!”转头又对那掌柜堆起勉强的笑,“王掌柜,再添些,再添些!这实在是。。。”
类似的场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上演。
库房里那些笨重又不常用的紫檀桌椅、大理石屏风,一些成色稍次的珠宝头面,甚至各房里主子们一时用不着的、稍微值钱些的摆设,都被陆陆续续地搬了出去,换回为数不多、却急需的银两,如同杯水车薪,投入贾府这个巨大的、不断漏水的破船。
不仅古董玩器,京郊、外省的田庄、店铺也开始被暗中询价,准备出手。
林之孝、赖大等管家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不是陪着买主看庄子,就是与人洽谈铺面转让,回来禀报时,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
“老爷,西山下那个有温泉的庄子,刘员外只肯出一万二千两,比市价低了足足三成。。。”
“珍大爷,通州那两间绸缎铺,买家咬死了五千两,说如今生意清淡,风险大。。。”
每一次回禀,都像是在贾赦、贾珍等人心头剜上一刀。
那是祖上辛苦积攒、赖以生存的根本,如今却要贱价抛售。
可府里上下几百口人每日的嚼用,人情往来的打点,还有那似乎永远也填不满的窟窿,逼得他们不得不低头。
王夫人那边,也再顾不得体面,将自己压箱底的一些金银器皿、用不上的贵重皮料,让周瑞家的悄悄拿出去典当。
当她看到那只陪嫁来的、沉甸甸的赤金螭纹手炉只换回一百两银子时,终于忍不住,伏在炕上无声地痛哭起来。
那哭声里,有对家业凋零的悲痛,更有对未来的无边恐惧。
凤姐的病,在得知府里开始变卖田产后,反而像是被激了一下,强撑着又能起身了。
她看着平儿拿来的、当了她最后几件头面换来的几百两银子,苦笑道:“这点银子,够干什么?不过是多撑几日罢了。”她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寅吃卯粮。。。这卯时的粮,又在哪里呢?”
就连宝玉,也隐约感受到了这山雨欲来的经济危机。
一日,他见袭人对着一个空了大半的胭脂盒子发愁,便问:“可是没了?让她们再去买便是。”
袭人勉强笑道:“二爷有所不知,如今外头这些东西也贵了,且。。。且府里用度紧,这些不必要的,能省则省吧。”
宝玉怔了怔,他虽不懂经济,却也明白“用度紧”是什么意思,想起近日饭桌上日益简单的菜肴,和丫鬟们偶尔的抱怨,心中第一次对“银钱”有了模糊而沉重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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