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阿青抱着晏惊鸿往后方医帐跑时,怀里人的气息轻得像随时会散的烟。全白的发丝贴在她布满皱纹的脸颊上,原本清亮的眼眸紧闭着,只有嘴角偶尔溢出的细碎气音——“城……别让……黑……”——能证明她还吊着一口气。
沿途的百姓见是守城的晏大人,纷纷自发让出道路,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还塞来一块温热的麦饼,声音发颤:“大人是为我们拼命……一定要让她好起来啊!”阿青没敢停,只咬着牙点头,怀里晏惊鸿的体温越来越低,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手腕上的脉搏在一点点变弱。
医帐外早已围了几个药童,见阿青抱着人来,立刻掀开门帘。老医师摸上晏惊鸿的脉时,手指猛地一顿,随即脸色沉得像锅底。他掀开晏惊鸿的眼皮,见眼底只剩一片灰败,又翻开她的手掌——掌心那道被骨杖反噬留下的青黑纹路,已经爬到了手腕。
“禁咒耗的是阳寿,不是外伤。”老医师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力,“她现在就像燃到尽头的烛火,脉息弱得快摸不到了,除非能找到千年雪莲熬药,否则……”
阿青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雪莲在哪能找到?我去寻!就算翻遍城外的雪山,我也一定给大人找回来!”
“雪山主峰常年积雪,还有尸蛊游荡,你一个人去……”老医师话没说完,就见阿青已经拔出腰间的短刀,割破指尖,将血抹在刀柄上:“我这条命本就是大人救的,就算死在雪山,也要把雪莲带回来。”说完,他转身就往外冲,刚掀开门帘,就听见远处城楼传来一阵轰然巨响。
——那是第二辆撞车倒塌的声音。
城楼之上,黑光已经漫过了半截台阶,沾到的城砖瞬间发黑碎裂,连石缝里的草都枯成了灰。吕文焕靠在残破的城门上,手里紧攥着那枚白光渐弱的玉佩,嘴角不断溢出黑血。他刚将最后一口精血抹在玉佩上,白光便顺着城砖蔓延开,将爬上来的黑光逼退了半尺,可他自己却连站都站不稳,只能借着城门的支撑勉强不倒。
“大人,小心!”
一声惊呼传来,吕文焕抬头,就见一只半人高的尸蛊从黑光里钻出来,爪子像镰刀似的朝他挥来。他刚要举刀,就见一道剑光闪过,尸蛊的头颅“噗通”一声掉在地上,黑血溅了吕文焕一身。
是云疏痕。
他的后背已经被血浸透,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肩头划到腰侧,握剑的手都在发抖,可眼底的光却比之前更亮。“吕大人,你守住玉佩,我去毁了那黑坛。”他话音刚落,就见撞车的方向又冒出一团黑光,几只比之前大两倍的尸蛊从里面爬出来,甲壳硬得像铁,爪子落地时,连青石板都被抓出几道深沟。
“大人,我们来挡!”剩下的三个士兵举着长矛冲上去,为首的小兵才十六七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却死死咬着牙,将长矛捅进尸蛊的眼睛里。尸蛊吃痛,一挥爪子就将小兵拍飞,小兵撞在城垛上,一口鲜血喷出来,却还挣扎着要爬起来:“别……别让它过去……”
云疏痕的心像被揪了一下,他握紧长剑,朝着最大的那只尸蛊冲去。剑刃劈在尸蛊的甲壳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只留下一道浅痕。尸蛊怒吼着,用爪子拍向云疏痕的胸口,他侧身躲开,却被尸蛊的尾巴扫中腰侧,伤口瞬间撕裂,血涌得更凶了。
“大人!”断臂的阿武冲过来,用仅剩的左臂死死抱住尸蛊的腿,“快砍它的肚子!那里软!”
云疏痕眼中寒光一闪,忍着剧痛,将长剑刺进尸蛊的腹部。尸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黑血喷了云疏痕一脸,他却没松手,猛地将剑往上一挑,尸蛊的腹部被划开一道大口子,里面的黑虫密密麻麻地爬出来,落在地上很快就死了。
可更多的尸蛊还在从黑光里钻出来。吕文焕的玉佩白光已经快灭了,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模糊,耳边全是士兵的惨叫和尸蛊的嘶吼。他看着云疏痕一次次被尸蛊击中,又一次次爬起来,突然想起之前晏惊鸿吐血控尸的样子——这座城,是他们用命在守。
“咳……”吕文焕咳出一口黑血,突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玉佩塞进云疏痕手里,“云大人,玉佩……给你,我去炸了撞车!”他不等云疏痕反应,就抓起地上的火把,朝着那辆还在冒黑光的撞车冲去。
撞车旁的尸蛊立刻围了上来,吕文焕挥刀砍杀,身上又添了好几道伤口。他冲到撞车旁,将火把扔进撞车的车厢里,里面的黑坛瞬间被点燃,发出“滋滋”的声音,黑光猛地收缩,然后“嘭”的一声炸开,撞车的碎片飞得到处都是。
吕文焕被爆炸的气浪掀飞,重重摔在城楼上,他看着黑光渐渐消散,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云疏痕接住从空中落下的玉佩,白光已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可他握着玉佩,却感觉心里多了一丝力量。他回头看向晏惊鸿撤离的方向,又看了看倒下的吕文焕和士兵,握紧了剑。
黑光虽然散了,但地底下还在震动,远处的尸潮虽然退了,却只是暂时的——邪术师虽然死了,可他留下的尸蛊根源还在,这场仗,还没打完。
“阿武,把吕大人和受伤的士兵抬去医帐。”云疏痕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剩下的人,加固城门,清点武器,今晚轮流守夜,绝不能让尸蛊再靠近城楼一步。”
阿武点头,扶着受伤的士兵去抬吕文焕。云疏痕站在城楼边缘,望着远处渐渐沉下去的夕阳,残阳的光洒在他带血的盔甲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又想起晏惊鸿苍白的脸,心里默念:
“晏惊鸿,你一定要撑住,等我守住了这座城,就去找你。”
夜色渐浓,城楼之上,士兵们点起了火把,火光摇曳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却没有一个人退缩。远处的黑暗里,隐约传来尸蛊的嘶吼声,像是在酝酿着下一次进攻。
而医帐里,老医师正用银针吊着晏惊鸿的气息,阿青已经骑着马冲出了城,朝着雪山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背上的行囊里,只装着一把刀和一壶水。
残阳已落,守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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