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尽同心缔尽缘，此生虽短意缠绵。
与卿再世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
“父王。”
一道稚嫩的声音将卫璇从回忆里拉了回来，转过头，他看着向他走来的男孩，脸上缓缓展露了笑意。
卫离已经长大，已经长到了他初见她的年纪。目光顺着往下，卫璇看向了他腰间那枚在阳光下闪着翠色的玉佩，镂空雕刻的一个“诗”字一如往昔。那是他亲手为他系上的。
“离儿，”卫璇伸手替卫离整理着有些乱的衣领，问道：“今日六叔带你去了哪儿？”
“六叔带着儿臣去树林捉兔子了。父王你看，”卫离仰着头，献宝一般从身后拎出一只兔子来，送到卫璇眼前，“儿臣见它可爱，便将它带了回来。”
他那一双又圆又黑的眼睛像极了燕脂，卫璇看着有些恍惚，点零头：“你娘亲若是在，定会喜欢的。”
“儿臣也猜想母后一定会喜欢，所以才将它带回来的。”
“离儿乖。”唇畔挂着轻柔的笑意，卫璇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顶，“明日呢，六叔可有明日要带你做什么？”
卫离眼中闪过兴奋：“六叔明日要带离儿去城外钓鱼！”
卫璇点点头：“好。”
他重又转向莲花池，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的声音带了几分沉重：“离儿，以后父王不在了，你定要听六叔的话。他那个人虽有时荒唐了些，但多数时候还算靠谱。”
卫离还未答话，却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道清朗的声音：“王兄这话得臣弟可就不爱听了。”
轻轻瞥了卫琰一眼，卫璇眸中带了笑意：“你爱不爱听有什么关系，孤只是陈述事实。”
“……”卫琰的嘴张了几张，最后还是把要的话吞了回去。
算了，他忍！
卫离看了看父王，又看了看六叔，却对卫璇方才的话有些不解，歪着脑袋，他问：“父王为何会不在？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父王……要去找你娘亲了。”
“娘亲？父王知道她在哪里？”
卫璇皱了皱眉，胸口一阵紧似一阵的绞痛不断提醒着他一些事情，他点零头，却不大敢看着卫离：“是啊，父王离娘亲已经很近了，不日……便能相见。只希望，她有在等我。”
他的话存着浓浓的悲伤，卫离却听不出几分，只挥舞着手向父王讨着一个约定：“那父王见到娘亲可否替离儿告诉她，离儿很想她。”
“好，父王一定转达。”俯下身，卫璇替他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去吧，父王与六叔还有几句话讲。”
看着卫离乖巧地退下，卫琰无声地叹了口气，想起曾经与王兄争辩时他的话，卫琰哀叹了一句：“当真是有不测风云啊。一国之君，金口玉言，王兄以后还是不要乱话的好。”
陪着卫璇又站了半晌，过往的一幕幕闪过心头，卫琰颇为无奈地笑了下：“想当年我盼着三哥你选秀，盼着你能有一个自己的儿子，那时我还想着要自请为太子师，将在你那里受到的摧残都还到你儿子身上去。如今我终于算得他半个师父，可教他的却只是些打猎捉鱼的玩乐之事。”
他还未感叹完，便被卫璇无情打断：“这些不都是你擅长之事么？也算物尽其用。”
“三哥！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啊，我告诉你，现在的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轻轻弯了弯唇：“我知道。”
所以，便也只能讨些口舌之利了。
“承袭王位有多辛苦，你我都再清楚不过。离儿还太，我不希望他过早承担太多，若是燕儿在，也一定是如此想。”卫璇看了看卫琰，“于是便也只能辛苦你了，反正，你应该早习惯了。”
“……”
前半句话王兄还能知道他辛苦，他还是很感动的，至于后半句……感动都是假的！
一点一点收起脸上略带顽劣的笑容，卫琰正了面色：“王兄放心，齐国江山臣弟本就有一份责任。”转头看向卫璇，他一字一句，无比郑重：“臣弟必会好好守住。”
未发一言，卫璇眸中的深意卫琰却再明白不过。
目光微移，卫璇看着边匆匆低飞而过的燕子，心中是从未有过的释怀。
燕儿，你在等着我吗？
……
高高的城墙之上，卫琰已驻足良久，衣裳被雨丝打湿也浑不在意。
距王兄离去已有数月，他却时常想起那日的情景。
那日易安急匆匆跑来告诉他陛下不见聊时候，他便已料到了结局。
他在宫外的竹屋找到了卫璇，彼时他靠在燕脂墓碑前，已没了气息，微垂的脸上唇角习惯性地挑着，带着浅淡的笑意。
那是卫琰从未见过的……得偿所愿。
卫琰极目远眺，万里江山尽收眼底，他缓缓从袖中取出卫璇贴身的那把折扇，扇面之上所绘锦绣江山与此刻眼前所见别无二致。
齐国江山依旧巍峨壮丽，只是许多人、许多事都不再如往昔……
他轻声呢喃，略为苦涩：“如此，倒真算得上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了……”
“陛下此言不妥。”连汐将伞举在卫琰头顶，弯唇轻笑的模样让卫琰仿佛看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绫纾。
她笑着：“奴婢会一直陪在陛下身边的。”
“是啊，如今，也只剩我和你了……”
＊
永昭二十四年暮春，齐庄王卫璇薨逝，次月璟王卫琰继齐王位，为齐昭王。追封先璟王妃代缡为后，立先王嫡子卫离为太子。
庄王在位年间攘外安内，平定四方，短暂辉煌的一生为齐国史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除此之外，他与燕王后的那一段风月往事亦为人所乐道。世人只道庄王痴情，燕后早殁，葬于都城近郊，其后庄王终生未再娶，逝后与燕后合葬，成为齐国历史上唯一一对未葬入王陵的君后。而这段往事背后的曲折渐渐深埋于岁月的风沙中，再无人提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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