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尝一尝这阳春醉。”蓝衣少年笑着给对面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的少年斟了一杯酒，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王保眼睛一亮：“阳春醉？”
好家伙，这可是贺阳楼最贵的酒了。
他这个刚从卫所里领了这一年的腊赐听着这酒名都觉得肉疼……
“顾二公子真是豪气。”他连连慨叹。
人都说武将富得流油，可那是指在边疆杀敌的武将，比如镇国公两兄弟，端看府里养着的几百口下人就可见一斑。而像他和他爹这种管着富庶之地城防之务的武将，没惹出大『乱』子被朝廷扣月俸就谢天谢地了，想靠这差事大捞一笔根本是天方夜谭。这不，朝廷今年没拖欠顶得上一年年俸的腊赐就让他得意了好半天呢。
他心中对富得流油的姜家自然有艳羡以及一点小嫉妒，但他也清楚，面前的少年郎虽是姜家亲戚，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自然不可能供他花天酒地。
长得好，文采好，有担当，为人和善，还这么仗义……王保不由对顾定延更多了一份好感。
“小小心意，权当是谢过王大人前日开城门之恩了。”
王保摆了摆手：“昨日你都带着礼品登门了，哪有今日再谢一通的道理？再说令弟平安无事是那丫鬟的功劳，我可没帮什么忙。”
顾定延想起那日王保和顾西的丫鬟白英针尖对麦芒的情形，也不由莞尔。
“那今日便当是我们兄弟俩无事闲聊，顾二少爷要是不介意，叫我安源就好。”
王保大大咧咧地说着话，心里却有几分忐忑。
论理，长辈唤名，平辈称字，可金陵城这些眼高于顶的士子没几个不对他直呼其名的，他面上不屑，心中也难免有些卑怯。眼前谪仙般的人物是那些士子中的佼佼者，虽行事不似寻常人，王保却仍吃不准他愿不愿意和自己这个粗人交朋友。毕竟，昨日的谢礼也是足够丰厚，还他那个小人情也足够了。
“好，安源。”顾定延却从善如流，“你唤我君实便是。”
王保哈哈大笑，心中更是畅快，当即便拉着他喝了好几杯。
二人边喝边聊着时事，不多时话题便转到了昨日京中发生的一场风波上。
圣上近来有一宠妃陈惠妃，生得容『色』倾城，六艺样样精通，也因而在宫中近乎到了专宠的地步——据说这个惠妃之位还是圣上为了不委屈她专设的仅次于皇后的妃位。
这陈惠妃圣眷正浓脾气却温厚有礼，偏偏有个十二三岁的胞弟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整日里欺行霸市没少作恶。朝中虽有官员对此颇有微词，可圣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得空给这孩子封了个威风伯做，他们也只得放下不提——毕竟，皇城脚下一块砖砸下来就是一个权贵子弟，其中品行不端仗势欺人的亦是不在少数，这威风伯只不过显眼了些罢了。
可这些官员不管，自有治他的人。
前段时间刚入阁的穆鸿穆阁老家中亦有一位年龄相仿的幺儿，因是老来子受尽家中长辈疼爱，平日里在京城大街上横行无忌也是常事。
可昨日这穆小公子却和威风伯在街上撞上了。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两个小恶霸撞到一起自然也要争个头名，于是被家丁簇拥着的两位小少爷展开了混战，后来也许是杀红了眼，带的人少了些的威风伯被穆小公子压着打，到后来被拉出来的时候竟然没了气。
这下子可捅破了天了。
素来娴静的陈惠妃在圣上跟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要为胞弟讨个公道，穆阁老则只用了“孩子小不懂事”的由头打发了陈惠妃，甚至只让犯事的幺儿在御前跪了一盏茶的功夫就以体弱的借口让他回了府，摆明了没有把陈惠妃放在心上。
文武百官等着看这事的处理结果，可今晨起京中的各大衙门就封了印，这个案子自然是要拖到年后了。
“君实，你觉得皇上会重惩穆小公子吗？”
顾定延毫不犹豫地摇头：“不会。”
王保慨叹一声，亦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原以为皇上那般宠陈惠妃，穆阁老定是要在陈惠妃跟前说尽好话才能将他那幺儿摘出来，可端看他那态度竟和穆小公子的脾『性』如出一辙，可见在穆阁老看来，陈惠妃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后宫嫔妃罢了。”
顾定延笑了笑。
皇上能纵容傅阁老和穆阁老师徒二人同在内阁掌权，区区一个无子嫔妃的胞弟又岂能让素来对臣子仁明的他打破原则呢？
“那陈惠妃也真是可怜，再怎么说也是失了一个家人，仇人却毫发无损跪了半个时辰就能全身而退……”
“那倒也不尽然。”蓝衣少年喝了一口酒，眸『色』发亮。
皇帝仁明是他的选择，可有人仗着他的“仁明”失了分寸毫无悔改之心，他心中想来也不会太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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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垂眸看着书桌上终于誊写完毕的《疑难杂症录》，『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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