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卿梧还没有意识到他心里对小目的定义已然改变之时，那个他期待见到的人已先一步察觉了他的到来。
小目此刻的心很乱，或者更准确的说，她在慌。
原本就对一切抱有随时可能失去想法的小目在听过姨妈那些更加直白，更加不留情面的话语之后，再也不能忽视自己心底本就只是被勉强按下的恐惧。
她从一开始就缺乏安全感，没人能给她，她自己也不行。所以当她从他身上刚刚感受到那么一点儿与最初姨父给她的安心感一样的感觉时，她就逼迫自己将他远远推开。
然而她低估了对方的决心，也高估了自己的贪婪。
她的情绪被他慢慢安抚，并且开始尝试放纵沉溺在他细致的关怀里。
她依旧对男人这种生物心怀敌意，但他成了例外，甚至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渐渐不自觉的把目光黏在他身上。
她并没有设想或期望一个一定有他的将来，可她这段时间的安于现状或者说自我麻痹，终究在姨妈摆开来的现实前不堪一击。
小目直到今日才认真的考虑了一番自己和舒卿梧的关系。
她不认为他们已经是亲人，而其他的或朋友或......爱人的关系，似乎也不够贴切。
她不清楚他是将她看作病人，小妹，还是什么别的身份在对待，而在她这里，无论何种关系，只要不拖累他便好。
至于姨妈说的那种兴趣，小目只开了个头，就在心里直接否定。
她配不上他，从自身到家庭。可为什么她一这么想，就觉得胸口发闷，一种她还未体验过的苦痛滋味便自心口如藤蔓般绞得她难受非常。
小目做了个极深的呼吸，在男人听到动静靠近前就从木架后站起了身。
她没理会他的轻唤，没细听那其中的情绪。她只知自己现在并不想面对他，所以即便狼狈，纵使窘迫，还是抢先一步缩回了屋内，然后猛地将门关死。
卿梧唇角的笑意因着这突然的变故而僵在那里。他颇为不解的转眸朝木门看去，直觉有哪里出了问题，却又没有头绪。
仅仅一个上午，有他的保护，小院不该发生什么意外。
小目娘亲的身体在药物的调理下已渐平稳，脾气不比之前爆发得凌乱，应该没有突然刺激到小目的可能。那么剩下的理由，如果不是因为她那个姨妈，便是她又胡思乱想了。
男人有些烦躁又有些无奈的皱皱眉，思量片刻，还是转步立到门前，稳稳的叩了三声，“小目，你怎么了？”
屋内不能说没有响动，但卿梧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哪怕是其他人的回应。
区区一扇木门根本拦不住男人的脚步，可一旦莽撞，就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随之而来。
卿梧不想把事情变得复杂，何况房内的三个人都是不可定数，他难以确保自己能应对所有情况。
即便是退一步说，他掌控住了局面，但这一切事后会对小目再造成什么心理创伤，他亦是无法预料。
他不能冒这个险，更不想冒这个险。
“小目，既然你累了，那今日就早点歇息吧。”
“你娘的药不能断，三碗煎一碗，别误了时辰。”
......
入夜，小目替睡熟的娘亲掖好被角，刚到院中喘了口气，就见院里的角角落落都被收拾得妥妥当当。
她自然有听到他并未立即离开，但她强逼自己不去在意，却难以忍耐姨妈的讥讽，索性甩袖出了后门散心。
她不知道他究竟在紧闭的门外呆了多久，可这院中种种，足以证明他的用心，不是朝夕便改。
小目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她靠在冰冷的墙上，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她知道为了保护自己，她应该离他远远的，但同时她又迷恋于那种温暖，期待从他身上获得自己多年来都未曾被填满的渴望。
她矛盾，得不出答案，而每当她朝他偏移一些，心底那些阴影就会具象化般在她脑中叫嚣。
姨妈的话语是她的一种发泄，可同时又像一盆泼不完的冷水，不断将她从沉溺的幻境里叫醒。
夜风忽急，小目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转首忘了眼早已熄灯的屋内，吸了口冷飕飕的空气，绕道后街，开始漫无目的的独自沉淀。
小目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但她没有底气，便只能在其中挣扎煎熬。
月已不见，脚下的路黑得仿佛下一瞬就要步入深渊。
小目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反正等她抬首想去辨认方向之时，周围环境已叫她一时认不出身处何地了。
她停了下来，低低的叹了口气。回家的念头由浅渐无，有些累，干脆蹲下身去，用自己的怀抱隔绝冷冷空气与内心没有着落的空虚。
月光重新一寸一寸的在街面上铺撒，也不知是冻得僵了还是近来的安全感让小目的知觉变得不再敏锐，总之若非那人刻意轻咳，或许直到他站在她身后，她才会有所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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