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且不说治不治得起，我只想问我妹妹她现在究竟如何了！”
姬落痕刚才跑得很急，现在喘得厉害，瞪着一双眼盯着那老嬷嬷。
老嬷嬷见了他这阵仗，嗫嚅两下，抬手指向医馆侧屋，“你妹妹正在里间躺着呢，这会子得了大夫诊治，缓过来了。”
“多谢您了！”
姬落痕奔向里间，只来得及道了声谢。
那嬷嬷看着姬落痕和小乞丐的背影，皱眉叹了口气。挺好的小伙儿和姑娘，可惜了，偏偏得上那病症。
进得里间，姬落痕一眼就看见了靠角落的床铺上，斜斜依靠着床头勉力坐着的姬落青。
姬落青今年已十五岁，可是看模样，却依旧还是个孩子。
她烟眉杏眼，从未沾染过脂粉的脸蛋带着一种朴素的自然俏丽。
可是，如今她本就苍白的脸上，笼罩着一层灰败和病态。
“落青！”
姬落痕两步并作一步，往妹妹床前抢了过去。
床上的姬落青听见声音，微微抬头，半垂的眼眸见了自家哥哥，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笑容苦涩，还带着几分自责的意思。
姬落痕来到床边，担心地上下打量着姬落青。
妹妹现在似乎连喘气活着，都那么艰难，他心疼。
他咬着牙，伸手抓住妹妹的手。
姬落青的手掌冰凉。
“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姬落青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倒是她目光落在姬落痕两个肩头，看见洇透了布衣肩膀，已经干涸变成暗红色的血迹。
姬落青抿了抿有些发白的嘴唇，“哥，你又去渡口扛包了吗？”
姬落痕点头，“来钱快，你看，我今天又给你抓了两副药，够你喝几天了。”他冲身后的小乞丐招了招手，那小娃儿立马把之前姬落痕塞自己怀里的两包药材和那包烧饼递上前来。
姬落青本想埋怨自己哥哥几句，就算想挣钱，也不必这样子糟蹋自己。姬落痕生得并不壮实，他比不得别人，还能卖一把子力气。
可是她实在是疲惫得厉害，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姬落痕见旁边有水杯，递过杯子去，妹妹却摇摇头，说不渴。
“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好好在家里歇着嘛，怎么又去找活儿干了？咱不缺你那点儿找补。”
姬落痕自己喝了半杯水，然后瞧着妹妹问道，他话中带着些许埋怨，可更多的是在心疼妹妹。
姬落青本就体弱多病，这又外出操劳，姬落痕如何忍心。
姬落痕刚问完话，一直站在旁边的小乞丐马上一颤，朝远处挪了下身子。
然而姬落痕瞥见了他的动作。
姬落痕扭过头，看向那小乞丐，“铁蛋，这里边还有你的事儿？老实交代！”
“大哥……我……我这……”
“哥，你别怪铁蛋，是我让他帮忙托人找了短工的活计。”姬落痕伸手拽了拽哥哥的袖子。
姬落痕狠狠瞪了小乞丐铁蛋一眼，铁蛋缩着脖子埋下脑袋，瑟瑟发抖。
“东家很好的，见我出了事情，还送我来医馆……”
“唉……也是看落青姑娘年纪轻轻的，可怜呐。”正说着，那个老嬷嬷走进里间，插嘴道了一句。
姬落痕皱起眉来，“我们兄妹，还用不着您来可怜。”
嬷嬷怔了怔，赶紧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唉……”嬷嬷最后也没说出个只是来。
姬落痕见不得别人怜悯自己，不过姬落青却领那嬷嬷的情。
她在床上挪了下身子，坐正了，对嬷嬷道：“嬷嬷，多谢您了。”
“不打紧，姑娘你干活儿利索，也不多嘴多舌，我老太婆是心疼你的。”嬷嬷说着上前来，拉住落青的手，将一枚银锭子放在她手上。
“嬷嬷，这是？”姬落青疑惑。
“这是东家给你结的工钱。”
“可这也太多了吧。”
嬷嬷道：“姑娘你就拿着吧，这也是东家的一点儿心意，你好好休养，听你哥的，不着急出来帮忙找活儿干。”
姬落青点了点头，应承了一声。
嬷嬷拍拍她手背道：“医馆的费用，东家也让我结清了，等你歇息好了自可离开，对了，大夫还给你准备了几副药，走的时候记得带上。”
姬落痕见这嬷嬷对自己妹妹挺尽心，他咬了咬嘴唇，觉得自己之前的言行过分冒犯了。
嬷嬷又交代了一些让姬落痕注意静养的事情，然后抬头冲姬落痕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了。
嬷嬷走后，姬落青笑着将手中的银子递给哥哥。
“哥，这足足有两钱银子呢。”
姬落痕摇摇头，“是你挣来的，你自己存好就是了。”
哥哥不收，姬落青也没有勉强，她将那二钱银子仔细地包好，收进了怀里。
有姬落痕照料姬落青，铁蛋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省得又被怪罪。
姬落青歇了一阵，对哥哥道：“哥，我休息够了，咱们走吧。”
“不再多躺一会儿？”
“不用。”姬落青笑道。
“行吧，我扶你下床。”
“我又不是老太太！”姬落青剜了哥哥一眼，自己下了地。
姬落痕拿上烧饼和药材，去老大夫那儿取了他开的药材，问了妹妹的状况，这才带着妹妹离开医馆。
“哥，大夫怎么说的？我这病，不好治吧？”
回家的路上，姬落青小声询问。
“不，好治，只要你安心养着，别添乱就行。”
姬落青吐了吐舌头，没敢再说什么。
兄妹俩走过喧闹的街市，穿过繁华的长街，来到南城。
一片偏僻的，破败的街道。
这是洛阳城里最穷苦的人聚集的地方，也只有这样的地方，能够有一方破瓦，给他们容身。
而姬落痕姬落青两兄妹，在这南城贫民街上，有一座破旧的小屋子。
那是他们的家。狭窄破败，但总算是他们落脚的地方，总算是有着一抹难得的温馨。
可是，就在他们两人走回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却看见自己门前，肮脏的道路上，散落着原本属于他们兄妹床褥衣服，锅碗瓢盆……
他们的家，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被别人占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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