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安不咸不淡地说：“尚书大人倒是看得清楚。但，你要说的应该不是这个吧。”
“是吗？我还有什么说的，我周骞该认的罪都认了，该受的罚也受了，难不成还有什么是我没有交代的么？”
“我着实没有想到尚书大人会这么快就认罪了，而且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顾初安先是感叹了一下，随即话锋一转，“但大人不打算说一下你后院的事吗？”
“后院？莫不是我的后院还有什么事？左右不过是女人争风吃醋，都想弄死张氏，让我扶她们上位罢了，还能有多大的事？”周骞淡淡地说。
不过这话却不简单，弄死张氏，这是一条人命啊，虽然张氏也作恶多端，但毕竟是他的发妻，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的妾室们想要作贱张氏，甚至想要弄死她，他竟然说的这么轻松？
“那尚书大人可知道你的侧夫人佘氏想要的并不是想要大夫人之位？”
“佘氏？她怎么了？我记得她应该是我后院里最与世无争的了，她是陇西佘家的庶女，七年前被我接进府里，至今没有子嗣，也不和别人争吵，她，应该是除了张氏以外最温柔贤淑的人了。”
这一直平淡的周骞提起他这个侧夫人的时候，眉目间竟然有些温柔，提到他正妻的时候一脸冷漠，可提到这个侧夫人他竟然是一脸温柔，真是讽刺啊。
“是吗？原来在大人心里，这个女人竟然是温柔贤淑，与世无争的。”
周骞只是意外了一下，随即又很平淡地说：“顾大人这是话中有话啊。顾大人想说什么就直说吧，还有什么是我接受不了的呢？”
是啊，还有什么是他所受不了的呢？
他周骞已经全家入狱，整个周氏宗族也会因血缘关系的远近，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他即将被杖一百，流三千里，还有什么是他所不能承受的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破罐子破摔”了吧。
“佘氏。”顾初安突然嗤笑一声，“陇西佘氏，庶女，大人可知道陇西佘氏和清化郡的钟齐一家有什么关系？”
周骞原本还有些疑惑，但是又突然想起来了“清化郡钟齐？啊……是来到长安的那个老人吧，他的妻儿都是被张敏害死了，不，是他的一切，包括他赖以生存的土地，都被张敏夺走了，是吗？”周骞笑着问。
“是，是那个一无所有的老人，因为你和你的妻族，因为你纵容你的妻族，在清化，他失去了一切。”顾初安也笑着回答，只是不知道他这笑里包含了多少无奈。
周骞似乎对周骞并不感兴趣，“他和佘氏什么关系。”
“佘氏，是他的女儿。”
“什么？”周骞被惊到了。
这还是他进天牢以来，第一次露出这么意外的神情。
这确实让周骞很意外，刚才顾初安说他们有关系的时候，他想过是远亲或是其他，但是独独没有想到钟齐和佘氏竟然父女。
是的，顾初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非常震惊。
“佘氏，幼年时就被过继到了陇西佘家四爷的侧夫人膝下，这件事很多年了，久到基本没有人记得。”
周骞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所以呢？这和我被定罪有关系吗？”
顾初安摇了摇头，“没有，佘氏只是留下了大夫人张氏和清化张家通信的信件，让我们多了一重证据罢了。”
“当大人知道一直宠爱的妾室，每天躺在你身边，却在筹谋着怎么杀掉你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些心痛呢？知道为什么佘氏一直没有子嗣吗？因为她一直服用避子药，知道为什么你的两个孩子都夭折了吗？是因为佘氏一直给你的妾室们下药，你唯一的嫡子也因为佘氏数次拿钱财给他，让他染上了赌瘾，常常光顾青楼楚馆。”
顾初安说这话很平淡，但却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戳在了周骞的心上，让他觉得疼痛异常。
周骞捂着心口，大笑了起来，“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眼神里带着深深的绝望与痛苦。
他最宠爱的女人啊，他一直以为佘氏是最温婉贤良的，张氏这些年身子不好，一直是佘氏协理，他自以为识人为明，却不想这些年一直将如此阴狠毒辣的女人放在身边，百般宠信，没想到……
周骞笑到绝望，笑到泪崩。
看着在狱里绝望而笑的周骞，顾初安却没有多少同情，只觉得是报应不爽。
周骞放任张家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会有翻船的一天，他就应该想到会有此一劫。
良久，周骞笑声嘶哑。
“罪臣周骞能否求顾大人一事。”
“大人请讲。”
“能否让我见一见佘氏。”
“佘氏，在入狱的那天夜里就已经自裁了。”
周骞不说话了，顾初安也离开了。
最后压到周骞仅剩的那点信念的，大概就是佘氏的了吧。
周骞和佘氏相识在周骞有了嫡子的第十年，周骞以为他和佘氏是真正的情投意合，立刻带着佘氏回了长安，给了侧夫人的位置，相当于贵妾了，府中再没有妾室高过她的身份去了。
这些年来，周骞对佘氏很好，自以为和佘氏心意相通，可谁知却是黄粱一梦，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佘氏大约也是钟情于他的，只是仇爱难两全，所以最后才选择了自裁来谢罪吧。
现在看着周骞的样子，也着实是可怜，佘氏似乎也很可怜。
可是说到底，他们谁都不可怜，尤其是周骞，张氏一族是罪有应得，周骞更是不无辜，若他能早早约束妻族，想来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而他一直效忠的高丞相，大约早在他出事的时候就已经在想着要找谁来坐这个刑部尚书之位了吧。
都道是人走茶凉，皆是为利而来，又有谁会在乎你的生死呢？
次日，顾初安拟定了张氏一族的判决书。
张氏嫡系全部斩杀，其余旁支等没入奴籍，府中众人尽数发卖，府中财物尽数充公。
并将钟齐的田地全部归还，已经侵占的其他百姓的土地等也尽数归还。
连同上一任清化郡守也一并处置了，降级削爵，贬出长安，永不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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