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蓁用了好久时间，才勉勉强强理解了丽华的意思。
听懂她的话并不难，只是她要把自己放到丽华的位置，才能明白，为何她千方百计地要得到这个孩子，如今却毅然决然地要把他打掉。
她怔怔地站在床边，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这个孩子，留着吧。”
“大小姐没有领会我的意思吗？”丽华像是有些委屈似的，抬起眼来看着灵蓁，声音含糊而软绵绵的，像含着一团棉絮在说话。
“我知道。在你说了那些话之后，我还是不喜欢你。但是，这个孩子，我觉得可以留下来。那是你的骨肉，是我哥的骨肉。”
“我已经决定了。”丽华说得很坚决，但很快，她又变回那副胆怯柔和的模样，轻声询问道，“大小姐，你愿意过两天陪我去吗？”
听见这个请求时，灵蓁按捺住了想一口答应下来的冲动。她本就是热心善良的个性，也知道，丽华一个小姑娘，这种时候理应有一个人陪在身旁。可是她犹豫了。因为她觉得，若是自己答应了，这像是在怂恿她。灵蓁只好摇了摇头，“丽华，留着吧。你没必要用这件事情来向我表明态度。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顺其自然吧。”
“我不是在表明什么……”丽华张了张嘴，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但她却生硬地把话咽了回去，“算了，我自己可以处理这件事的。”
说完，她转过身来，就要往屋外走。灵蓁又在背后喊住了她，“丽华，你……你要去哪里打掉这个孩子？”
“城中有个中医堂，我去那里吧。”丽华回头向她笑了一下，便走出去了。灵蓁本想告诉她，中药会疼得久，不如去洋人开的那家医院。可是她还是忍住了。
她不想怂恿这件事，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丽华铁了心一步一步走向自己选择的那条路。
这一天之后，灵蓁和丽华的气氛微微缓和了些。灵蓁在她面前，虽然依旧不像平常那样活泼热情，但至少肯对她报以微笑。而且，丽华出现时，总是面色红润，步伐飞快，灵蓁也隐隐猜想，她或许已回心转意，不再打算打掉这个孩子，也就没有再提这些事。
几天之后的一个早晨，铭均来到了赵府门口。
“请问灵蓁小姐在吗？我有东西要给她。”他的怀里揣着文渊的信，站在石狮子旁，向门里的家丁询问道。家丁微微弯腰，点了一下头，说着“我带您去”，就往府里走去。铭均跟在他身后。
在他们路过文渊的院子时，坐在屋外的丽华警惕地注意到了他们——虽然他们两个人根本就没有看到她。那时，她正坐在门边的椅子上，借着照在阶梯前的温和日光，眯着眼睛看着手里的药方，好像一笔一划都不愿意漏下。听见不远处响起交杂在一起的、又急又轻的脚步声，她微微抬起眼来。当她看清匆忙绕过院外的人，是何大少爷和一位家丁时，面色竟霎时凝重起来，手中的纸也在不知不觉间被越攥越紧，好似要将它揉进手心里一般。丽华略微盘算了一下，将纸折起收到口袋里，决定悄悄跟上前去。
很快，他们便到了灵蓁的屋子前。丽华远远地躲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没多久，灵蓁就出来了，铭均跟着她走进屋里，而家丁原路返回。
见家丁往自己这个方向走，丽华迅速站直了身子，恢复镇定的神情，迈着从容的小步子，假装从门前经过。家丁碰见她，忙打了一下招呼，“大少奶奶好。”
丽华微微笑了一下。等家丁走远了，她四处张望了下，见周围没有人，就蹑手蹑脚地走近了灵蓁的屋子，轻趴在门边，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只听见灵蓁在屋里激动地喊道，“我哥真的回来了！”
“小点儿声。”铭均压低声音说道。
灵蓁听话地减小了一点音量，可院外的人依旧能听见她的声音，只是发音含糊了一些，“可是这里面也没有留地址啊。他只说住所不定，让我有事情找云烟姑娘，她可以代为转达。”
铭均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复杂。
但是灵蓁没有注意到，她二话不说地站起来，说要跟铭均去何家找芸书。
随后，屋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样子两人是要出来了。丽华连忙踮着脚小跑出院子，躲远了。
两个人很快就走出了大门，拦了一辆黄包车往何府去。不甘心的丽华也叫了一辆车跟在他们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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