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裴相又改了主意。
他喝完管家关潼端给他的汤药后,把袖子拉高端详自己的右手,火烧过的痕迹,丑陋的伤疤从手背开始蔓延至大臂,又蜿蜒进袖内,可想而知衣服盖住的地方也不会是什么好模样。
“咱们得找个时间去趟昭河镇,最近几日手抖得厉害。”他拉下衣袖吩咐关潼。
关潼恭顺地弯腰应答:“是。我这就安排。”
裴相沉默着迟迟没有起身,关潼催促道:“爷,赶紧更衣罢,可别误了上朝。”
“上朝有什么意思,不是别人骂我,就是我骂别人。他们又骂不过我,天天跟我较劲,真是无聊透顶!”他意兴阑珊地起身,“唉,不去还不行,那帮蠢货一天不盯着,就做蠢事!全都是读书读坏脑子的,除了争名夺利什么都不会!更衣!”
他骂几句骂顺口了,终于肯起身。随即吩咐关潼:“邀王纶过府议事,早朝结束后我就要见他。”
关潼提醒他:“王公子今日要去上官霁府中赔罪。”
裴相这才想起来好像昨日是说过的,于是改口:“那就等他赔完罪后回来见我。”
关潼帮他整理完毕朝服,打开大门一路引着,直到相府门口扶着他上了马车。
陆肇原就站在大门口等候,马车缓缓驶离相府,他面无表情跟上。
孟星澜睡到快午时才醒,醒了发呆,窝在温暖的被窝中一动不动。到达太京还不到十二个时辰,她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屋里有人走动,听见脚步声,她立刻闭目假寐。
吴娇走过来,玉手轻覆她额头,疑惑道:“没发烧啊,怎么睡这么久?”
香桃在一旁也着急:“孙大夫是不是骗咱们啊?不是说无大碍么?亏我还私下塞银子求他说真话!”
“香桃,再去请孙大夫来看看。”吴娇有些心慌,头也不回地吩咐。
香桃一走,孟星澜就睁眼笑道:“娇娇姐,我饿!”
吴娇放心大半,轻拍胸口斜她一眼,语气宠溺:“知道吃东西就说明没事。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孟星澜一骨碌坐起来,按住吴娇的手腕替她把脉:“别动别动,让我露一手。”
过了一会儿,孟星澜松一口气:“还好这事姐夫没骗我。”
吴娇听她这么说,微微垂头心有愧疚。昨日前厅发生的事她已知晓,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那名侍卫要刺伤星澜。他们两人……应该认识的吧?
“早上给你端过点心,现在大概凉透了。你快洗漱,咱们直接吃午饭。”吴娇拍拍她的手,既然来了,有的是时间叙旧。
“不要!”孟星澜抱着她的手臂撒娇,“我饿死啦,我要先吃,凉的也吃。”
吴娇不惯着她,本就胃口不好的人,正经吃热汤热饭多好。她板着脸假意生气:“凉的不能吃,对身体不好。”
孟星澜不甘心认输,立刻又躺下:“等香桃回来服侍我,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做。”
吴娇看她精神不错,也有心情撒娇,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望着镜中精致的自己,孟星澜觉得恍若隔世。香桃给她梳闺中少女的发饰,衣服也是吴娇的,惯常华贵精美风格,她眉目精致满头钗饰,一如她当年在吴府中被人精心呵护的模样。
望着镜中的自己,她问身后吴娇:“娇娇姐,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先吃饭。”吴娇淡淡地说,起身离开客院。
没有旁人,她们俩在清旷院用饭。香桃在清旷院门口守着,不让闲杂人等靠近。蔺泽不算闲杂人等,站在院内警戒。
满满一桌子菜琳琅满目,孟星澜随便吃几口就失去兴趣。杀人的刀还悬着,她没有心思体会美食的乐趣,这边的饭菜也没有大周做得精致,什么都是一大盘子。
孟星澜筷子一放,心里有些烦闷。娇娇姐的事,她自己的事,陆肇的事,哪一件都不是好解决的。她想做个有用的人,想保护在乎的人,却不得其法。
吴娇心情倒不错,慢条斯理用完饭后一声冷笑,把孟星澜拽进内室说话。
一个原形毕露的吴娇,一个瑟瑟发抖的孟星澜。
“说!上官霁如何骗你来的?”吴娇的声音蕴着恼怒和几分后怕。
孟星澜吓得一抖,几年未见,娇娇姐的脾气见涨。她乖乖坐好,低声禀告:“姐夫……啊,上官霁写信给三哥,说你想我了。三哥又写信告诉我,我立刻就来啦!”
吴娇一指点在她的额头上,恼她天真:“你有没有脑子啊?我想要你来,难道不会自己写信给你吗?”
孟星澜委屈得不行:“我怎么知道姐夫会出卖我!”吴娇每次写信只说好事,从不提他们夫妻之间有信任问题啊!她是真的委屈,姐夫也算她信任的人,没想到居然出卖她。还是卖出去送死的那种!
昨日的事情不用再说,她们都很清楚上官霁出于某种原因把她卖给宰相裴梓归。
孟星澜扁扁嘴,觉得还是先解决实际问题要紧,趁着吴娇没说话,她赶紧抢下话头:“那个裴相,何许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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