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日月变迁，年迈的老人默默注视着访客们到来又离去。他很感激这些素不相识的人曾在村民遇险时出手相救，但绝不会将“神仙”的秘密公之于众。山间采茶是最需要谨慎与耐心的工作，老人不希望年轻的后辈抱着“说不定会有人救我”的心思踏上危险山路——拥有奇异力量的客人只是偶尔造访此地，也没有义务次次充当人形安全绳。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踏踏实实走好脚下的路，住在山上的采茶人永远要靠自己的双脚来保护自己。
至于在村里流传的说法，就让它永远是个虚无缥缈的鬼怪故事吧。
下一秒，男孩的惊叫声打断了老人的回忆。
“蛇、蛇，爷爷有蛇……”
小号的竹篓掉落在地，整齐地码在其中的野菜撒得到处都是。老人一眼看到草丛中探出的青绿色蛇头，刚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又落了回去。
那不过是条山里最常见的草蛇，只能吓吓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老人正要出声，就见那条草蛇像是受到了惊吓，慌不择路地蹿出草坑。
小男孩只觉得一道绿影嗖地贴到了自己脚边，吓得大叫起来，跌跌撞撞地扭头就跑。老人看清前方山路的样子后，浑身的血嗡地涌到了脑袋里。
“别往那边跑——”
话音未落，小男孩脚下疏松的泥土轰然垮塌。老人仓皇伸出的手抓了个空，小小的身影已经顺着悬崖滑落下去。
在幼童即将坠入深渊时，老人突然听到了风声。
那声音并不刺耳，仿佛夏夜轻轻拂过门帘的微风。而孩童的身影肉眼可见地定格在了虚空中——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托住了他一样。
直到小男孩的双脚再度碰触到地面，老人依旧愣愣地说不出话。
受到惊吓的小孩连滚带爬地抱住爷爷的腰，哇哇大哭起来。终于回过神的老人猛地仰起头，望向云雾渐散的山顶。
“轰隆——”
耀眼的雷光在上空炸响，而头顶分明没有半点阴云。
在震耳欲聋的声音中，某种想法无比清晰地在老人的脑海中浮现。
——是他们。
几息之后，大作的风雷声淹没了山中虫鸣，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一般。老人果断拖着孙子躲入山崖的凹陷处，避开了上方滚落下来的砂石碎屑。
“爷爷……”小男孩紧紧抓着老人的衣襟，抽噎着小声开口，“刚才……是神仙救了我吗？”
老人闻听此言，立刻狠狠翻了个白眼。
得，之前的话全白说了。
这蠢东西怎么就能被条草蛇吓得直接跳崖？这下倒好，且不提该怎么找到救命恩人感谢他们——眼看着怀里的孩童已经抽泣着向上方投去难掩好奇的目光，他却连山顶的动静都没法圆个说道。
难道要跟这小崽子讲山顶上有神仙在打架不成？
老人也懒得费脑筋了，骂骂咧咧道，“闭嘴，都跟你说了敢再提什么神仙……”
“砰！”
震耳枪声打断了老人的斥责。充满硝烟气息的声音在空谷之间回响，令老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一个人从山顶坠落了下来。
那是个瘦小的、不似成年人的身影。重力带来的加速度令老人无法看清坠崖者的面容，鲜红的血花穿透衣襟飞溅开来，浸透崖边的泥土。
老人本能地冲向前去，想拉遇难者一把，但双脚的速度终究还是太慢。当他在悬崖边停下脚步时，下方已经传来了朦胧的落水声。
雷鸣声渐弱，隐约有男人悲切的呼唤自上空作响。老人喘息片刻，见砂石已不再滚落，自己的孙子也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没有动弹，这才探头向下望去。
然后，采茶的老者又一次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璀璨的碧光自水底绽放开来，将整条河流映照得通透如玉石。老人看到，河水中似乎朦胧地浮现出了一道粉色的影子，它拥有尖耳和长长的尾巴，就像是……
猫？
几秒钟后，光芒熄灭。
风声消散，雷鸣亦歇，滚滚东流的河水又恢复了它原有的模样。而青云山依旧安静如初，只有低沉细碎的虫鸣在森林中回响。
熹微的晨光姗姗来迟，照亮了深山的每个角落。只有崖边尚未褪色的血滴似乎在昭示着，一切都并非虚幻梦境。
——此世物语已至终末，旅人步入未知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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