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会忍？忍？”
周立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她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
知道这个组织的所作所为，显得真会忍的教义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郑胜利却以为说动了周立，笑容越发儒雅随和了：“正所谓吃亏是福，人生如何，不要抱怨，吃亏就是在赚福报，虽然是无形的，却是真好的，所以做人一定要忍。”
“我正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年纪，忍字头上一把刀，我可忍不下来。”
郑胜利的笑容更加儒雅随和了：“正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年纪小，见识浅薄，不懂得这样的道理很正常。没关系，等你加入了组织，对教法的深入理解，这些都是可以学习和培养的。”
吃亏是福？年纪小，见识浅薄？道德绑架还PUA？
看来是时候祭出发疯文学了。
“吃亏是福？郑伯伯，我祝您福如东海。”
郑胜利一愣，他直觉周立这说法不对，而且是越想越不对，但他又不能直说不对。
“周小同学说话真是耿直。”
“您不是真会忍吗，”周立咬重了“忍”字，“我年纪小不懂事，就是这么说话的，您忍一忍。”
“……我忍。”
“正所谓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又所谓忍一时乳腺增生，退一步卵巢囊肿。但郑叔叔你既没有乳腺也没有卵巢，吃亏忍让的福气真是为你定做的一样合身。”
向阳没忍住，当场笑喷出来。
“你这孩子，”郑胜利也笑起来，只是已没了一开始的儒雅随和，有些郁郁，“也太不会看人脸色了。”
周立的表情像一条大尾巴狼一样无辜：“我的眼睛不是染缸，容不下你的各种脸色。”
“你知道我是谁吗，”郑胜利深吸了一口气，“说了这么久，我还没有正式地介绍自己，我姓郑，以前在县纪委工作，现在退休了。是组织驻云翳站点的负责人，全权负责组织在云翳镇的弘法宣传。”
“我的确不知道你是什么牌子的塑料袋，这么能装。”
“你知道现在云翳有多少人成为了我们的成员吗？”
“不管你圈子多大，好好跟我说话。”
“你知道只要一心向善，真心修炼，终有一日能修成正果达到圆满吗？”
“做了人类想成仙，生在地上想上天。”
“你知道我们教主早就算出世界末日的时间，比玛雅预言还要准确吗？”
“你们还能算命？能帮我算算吗？”
“只要你加入我们，成为组织的一员……”
不等郑胜利说完，周立便兴致勃勃地打断了他：“那我可真得好好想想你算什么东西。”
你算什么东西？向阳笑得更厉害了。
被杨媛媛瞪了一眼，向阳赶紧抿紧嘴唇，从鼻腔里发出像是咳嗽一样的气音。
郑胜利脸上青白交错，他连吸了好几口气才做足心理建设，再次试图儒雅随和：“你是不是讨厌我？”
“你不讨厌，就是一无是处。”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邀请你参加集体弘法。”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不管什么，都绝不会让你拿走。”
向阳在旁边笑得跟抽风发作了似的。
郑胜利再也忍不住了，他蹭的一下站起来：“你这小孩怎么回事？我说一句你顶一句，太没教养了！”
李志琼已经被周立和郑胜利一来一回的口头官司搞蒙了，看见郑胜利怒气冲冲，想起对方县纪委退休人员的身份，下意识就要让周立道歉：“立立……”
向开明却站过来，挡在了周立面前。
周立对向开明的印象不深，两家人做了十几年的邻居，她只记得向叔叔高大英俊寡言少语。
向阳的俊秀容貌，很大程度就继承自他的父亲向开明，性格却远没有他的父亲内敛沉稳。
向开明的话很少，以至于明明是一家三口住在云翳，周立对向家的印象却只停留在两个人。
后来转运站破产，向家三口搬走，周立跟向开明更是再也没有了联系。
已是很多年后，李志琼同周立说起。
说起周立几岁的时候，周庭礼带着野女人回家，伪装成客户，让李志琼给女人做饭，还陪着打麻将。
李志琼从来不是个心细如发的女性，她就真把对方当成客户，好饭好菜招待，还打麻将输钱给对方。
向开明看不过去，偷偷地跟李志琼点破了。
李志琼闹起来，周庭礼干脆提了离婚。
李志琼却又不肯离，又哭又闹。
最后还是向开明站出来：“你要是非要跟小李离婚，我就向上面举报，让你当不成这个站长。”
周庭礼为了保住工作，最终没跟李志琼离婚。
周立虽然是希望父母离婚的，但听到李志琼的转述，依旧念向开明这份仗义的恩情。
此刻，作为转运站里唯一的成年男性，向开明又仗义地挡在了周立的面前：“老同志，我们敬你年纪大，对你一直很客气。你现在跑到别人家骂别人孩子，是不是不太妥当？”
不等郑胜利回答，周立躲在向开明的身后：“你不是真会忍吗？”
“我忍不了！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个孩子说话夹枪带棒！”
“你没权利看不惯我，但你有权利抠瞎自己的双眼。”
“你听听，你们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
“如果你眼睛没瞎，就别只用耳朵了解我。也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看我说的是什么话。”
“你，你就是这么跟大人说话的？”
“你说得对，你已经是成年人了，看不顺眼没必要斗嘴，老死不相往来就好了。”
向阳已经是笑得喘不上来气。
杨媛媛瞪了好几眼，甚至上手掐，向阳都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还冲周立竖大拇指。
郑胜利一拂袖，恼羞成怒又无可奈何地走了。
脑后勺上凌乱飞扬的花白发丝都能看出他的气急败坏。
目送着郑胜利的背影，周立愉快又欣慰地松了一口气。
与其精神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只要我没有“道德”，别人就绑架不了我。
发疯文学诚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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