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幽西南正月的风跟刀子似的，刮过黑石山坳时总带着哨音。
李婆子把最后一块荞麦饼塞进怀里，衣襟上的破洞漏出点热气，她佝偻着背往山坳深处挪，脚底下的冻土硬得能硌碎骨头。
“李婶，等等！”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她们村的二丫，她怀里还揣着个布包。
“听说您要去主上那里，俺娘让俺给主上送点东西。”
李婆子停下脚，瞅着二丫冻得通红的鼻子却是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好好好，走吧走吧，前面还有人等着我们呢。”
说着便是拍了拍二丫肩头的雪花，随后转身先行一步。
二丫把布包往怀里紧了紧，布包里是半块晒干的野猪肉。
她还记得那时候她们一家躺在地上等死，是主上给了他们活下去的机会。
他也记得，自己的弟弟发了疹子，是自己的主母把她们的旧棉被拆了，里子的棉絮掏出来煮了水，又让人从山外换了草药，才把孩子从鬼门关拉回来。
“俺娘说，主上的袄比俺家补丁还多。”二丫的声音有点闷。
李婆子老眼中露出一丝动容，她颤抖着声音顺道：“是啊，这哪里有贵人的排面啊。”
她的声音嘶哑，又有几分哽咽。
又走一段路，前方约有三四十人正坐在松林坎上等着她们。
见到她们到来，众人呼着热气与二人打了个招呼，一群人便是向着营地前去。
他们的背上肩上，都有一个鼓鼓的麻袋。
良久，以李婆子与二丫为首，两人来到朱钰所在之处，迎面正撞见隔壁村的王老五从里面出来。
他手里攥着把小米，见了她们就直搓手：“刚给主上送了点结余的米，他非让俺带回来两把荞麦，说后山的猎户今天分了野物，明日让各家都去领点。"
李婆子往屋子里面瞅，昏黄的光线下朱钰正坐在一张桌子前写着什么，身上那件灰扑扑的袄子打了数不清的块补丁，袖口磨得发亮，不经意的露出里面的粗麻衬里。
门前站着两个大汉，这两人他们认识，正是朱钰身旁的虎痴与田大牛二人。
二丫怯怯的看了一眼二人，二人对着她微微一笑。
二丫这才鼓起勇气向着屋里走去。
“主上，”二丫怯生生地把布包递过去，“俺娘让俺给小主人.....”
朱钰闻声抬头，他的睫毛上还挂着点白霜。
他微微一笑没有回话，他接过布包打开。
看见里面是块野猪肉不由微笑出声："家里有老人孩子，留着给老人孩子补身子吧。"
朱钰说着便把包袱往桌前一推，心中却是温暖务必。
"俺们不需要，俺们有吃的！”二丫急得脸通红，“主上，您就收着吧，这是俺们......"
“拿着。”
朱钰把布包塞回她怀里，指了指后院“去那边领半瓢小米，就说是我说的，给你家中老人孩子熬点粥暖暖身子。"
二丫还想再说，李婆子进来拽了拽她的衣角。
就在这时大丫从后面走了出来，他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
二人见是大丫连忙行礼，大丫微微一笑：“李婆婆，二丫，不必多礼。”
说着便是向着朱钰行去，来到朱钰身旁大丫微微弯腰，二人便看见大丫怀里的襁褓动了动。
天啊，那个襁褓里的居然是小主人。
襁褓竟是块打了补丁的旧麻布，这还是上个月分粮分布时剩下的，她们记得很清楚。
当时军师让人裁了分给各家做鞋底，怎么也想不到会成了小公子的襁褓。
大丫说完一些悄悄话便是立刻抱着孩子走了，临走前还对着二人笑了笑。
二人回过神来，李婆子连忙上前强做正定。
"主上，"李婆子把怀里的荞麦饼掏出来，饼子却是早已经已经凉透了。
"俺家狗剩他爹昨天猎着只山鸡，俺烙了饼，您......"
"您拿着。"朱钰已经站起身，他将毛笔放在一旁。
"春节已过，就不再多想了。不过这个月各家的荞麦都加两成，小米也匀出点，便当做我给你们的新春红包吧。"
李婆子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无言。
“ 主上，”
朱钰好奇看着她，不知这个女孩要说些什么。
二丫忽然吸了吸鼻子，“俺们想知道，小主人的足月宴......"
朱钰心中一痛却是很快回过神来，：“免了免了，”
他声音很轻，带着点笑意，“冻不着饿不着就好。"
而此时的屋外传来喧哗，几个猎户扛着东西往这边走，为首的王猎户嗓门洪亮："主上！今天运气好，打着三只野山羊！"
朱钰闻声便是起身向着门边出去，待走到门前就见虎痴已经迎上去接过王猎户手里的绳索。
李婆子瞅见他袖口磨破的地方露出冻得青紫的手腕，心里跟被针扎似的。
朱钰微微点头，心中暗自沉思一番。
“明日就是分粮之日了，你们回去告诉村里的人，明天除了粮食，一户再分四两肉。”
说着对着一旁的一个护卫说道：“明日你在旁协助，带骨头的给有娃的人家，喝点肉汤补补奶水。”
“带皮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二丫怀里的布包，"给家中有疾之人，多吃点肉，也可以补补身子。"
二丫猛地抬头，眼里的泪差点掉下来。
朱钰看向门前站在风雪之中的百姓，心中亦是一阵温暖。
“诸位百姓，大家的心意我领了，不过大家都把东西拿回去吧，家中都有老人孩子，多给他们吃一点，身体也就壮一点，只要你们好了，我也就好了。”
朱钰的话语全是大白话，这样也能让这些不识字的百姓将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百姓们听闻却是没有说话，他们只是扛着自己的包袱站在风中。
朱钰知道，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回自己的话，正欲再说些什么，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将肩膀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放转头就跑。
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阿爹说了。东西送不回去，他打断我的腿，我不想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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