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坚持下去,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那点微薄的工资?是为了头上那顶虚无缥缈的“干部”帽子?还是为了心中那一点点不甘和执念?他只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不能倒下。服装厂还在,工人们还在,他就必须撑下去。
针灸按摩仪的电流还在继续,他的意识却渐渐模糊了。在疼痛和疲惫的双重折磨下,他终于沉沉睡去,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和汗水。窗外,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他憔悴的脸上,仿佛在无声地叹息……
第二天,初冬的日头爬过塑料厂斑驳的红砖院墙时,晨雾还没散尽,办公楼三楼的会议室里,职工代表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今日要召开塑料厂职代会,最后表决通过昨天调资小组研究的《调资方案》。
窗玻璃上凝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映着窗外光秃秃的白杨枝桠,风一吹,枝桠晃悠着,把霜花抖得簌簌往下掉。
八点整,曹厂长踩着准点走进来,手里捏着一沓红头文件,往桌上一放,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原本嗡嗡的议论声。霎时安静下来,代表们纷纷挺直腰板,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的身上。
山娃坐在职代会主席的位置,他把昨晚小组会上研究的《调资方案》,今早打印后,会前及时发到了代表们的手中。这时,胆囊隐隐又传来一阵闷痛,他悄悄用手掌抵住右下腹,额角沁出一层细汗。
昨天调资领导小组开会,他就憋着一肚子话——68人固定一级,98人只给半级,还有那30个“突出贡献”的名额,多半都划给了行政管理的人员,一线工人能占几个?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他清楚,这厂子是曹厂长一手承包下来的,自己这个副厂长,说到底还就是个外人,就是他所利用的一杆枪,还是听听代表们的意见吧。
想到这里,他扶了扶话筒,严肃而又郑重地说:
“大家请安静!现在正式开会了,今天召开1992年第十二次职代会,也是今年最后一次,主要议题就是:讨论并通过1992年的《调资方案》,下面就请曹厂长发言。”
曹厂长拿过话筒,轻咳了两声,扫视了与会代表一眼,大声地问道:
“昨天领导小组的《调资方案》,大家都看过了吧?”
曹厂长的声音洪亮,在会议室里荡开回音,代表们没人说话,山娃却插话回答:
“会前,方案已经都发给大家了。”
曹厂长微微点点头,看了看赵厂长,又面向大家看了看,继续瓮声瓮气地说道:
“今天召开职代会:就是要听听代表们的意见,有啥说啥,别藏着掖着,各抒己见。”
话音刚落,坐在前排的老焊工王师傅就站了起来。老王的脸庞,被电焊灼得黝黑,手上满是裂口,他梗着脖子说:
“曹厂长!我有个疑问?为啥一线的兄弟们干得最苦最累,调资反倒不如坐办公室的管理人员?就说那半级,够干啥的?买两斤肉就没了!”
他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水里,顿时激起一片涟漪。代表们纷纷附和,有人拍着桌子喊“就是这个理”,有人掰着手指头算自己的工龄,还有人偷偷瞟着曹厂长的脸色。
山娃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场面,心里五味杂陈。他理解工人们的委屈,可也知道厂子的难处——今年原料涨价,销售市场疲软,回款缓慢,三角债严重。能挤出这么多调资名额,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说句公道话,曹厂长却先摆了摆手说:
“老王!你先坐下。”曹厂长的语气缓和了些,继续解释说:
“一线工人的辛苦,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调资得按规矩来,贡献大小,得有考核标准。这30个固定一级的名额,我已经让人事科重新核实了,一线工人保证占一半以上。至于那98个半级的,等明年厂子效益好了,优先给他们补成一级!”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的声音小了大半。老焊工王师傅嘟囔了几句,终究还是坐了回去。接下来的讨论,渐渐变成了对细节的敲定。有人提议把调资名单,贴在公示栏,有人要求考核标准公开透明,还有的人提议要多给老工人们调增半级。曹厂长一一应下。
山娃听着,心里的那块石头稍稍落了地。他偷偷揉了揉发痛的胆囊,心想,只要能给工人们争取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自己受点委屈也值了。
上午十点半,表决的手齐刷刷地举了起来,经过讨论,修改好的《调资方案》,全票通过。散会的时候,代表们脸上都带着笑,三三两两勾着肩膀往外走,讨论着下个月工资能涨多少。山娃落在最后,曹厂长叫住他说:
“山娃!一会儿跟我去县政府招待所,齐白云那边的经销商来了,听说是济南的郭江海郭总,是个大客户。”
山娃点点头,心里却犯了愁。他最怕这种应酬,推杯换盏的,他那胆结石怕是扛不住。可转念一想,郭总是他和齐白云一起去济南谈成的大客户,还陪他俩一起游览了大明湖,这次主动来到了塑料厂签订单,要是自己不去露面,那也太不近人情了,这么想着,他又把那点不情愿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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