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锅水刚泛泡,便浮起一层灰白浊沫,米粒僵硬发黄,沉底不散——那是万记仓底沙袋里抖出的“赈粮”,掺沙三成七,霉斑藏在糙壳褶皱里,煮前无人细验。
第三锅最沉默:糙米粗粝,米糠未尽,粒粒带芒,却是北岭七村连夜舂出的“民议米”,无官印、无火漆、无户部勘验签,只有一枚用烧红铁钉烫在麻袋角的“皓”字烙印。
“尝。”苏婉儿开口,声不高,却像刀刃刮过青砖。
老汉第一个上前,枯手捧起陶碗,喝一口真米汤,喉结上下一滚,眼眶霎时红了;他转身舀半勺沙米汤,含在嘴里,没咽,只把嘴凑近孙子耳朵:“吐出来,莫咽——沙子咬牙。”孩童懵懂照做,一口啐在青砖上,溅开几点灰白星点。
人群嗡地一声,不是喧哗,是胸腔里憋了太久的气,终于找到裂口。
就在此刻,西面仓墙根下,两道黑影正猫腰撬动通风暗格——是刘公公残党,袖中藏着火折与桐油棉捻。
他们算准了:百姓围锅,守军分神,火起三息之内,整座东仓将化为焦炭,账册灰飞,罪证成烟。
可暗格刚掀开半寸,柱子从粮垛阴影里踏出。
他左臂缠布渗血,右肩斜挎一柄没鞘的短刀,刀身还沾着南坪渡口泥腥。
身后三十名民议护卫,皆赤脚,脚踝系着北岭山藤编的黑环——那是柳婆婆情报网的信标,也是今晨寅时悄悄埋进仓基的伏线。
火折未燃,人已跪倒,桐油瓶砸在青砖上,黏稠黑液蜿蜒如蛇,却被一双布鞋稳稳踩住。
远处官道尘起。
陈皓未入京门,只在十里铺驿亭勒马。
小李子单膝点地接过一只油纸包,纸角微潮,裹着一把青翠松针,针尖凝着北岭晨露,气息凛冽如刃。
他一路疾奔,发带散开,却始终护着胸前那包松针,仿佛护着尚未落笔的契约。
苏婉儿接过时,指尖触到纸面沁出的凉意。
她没拆,只将油纸包贴在掌心,仰头——云层正被一道金线撕开,光如利剑刺下,正正劈在民议茶仓新竖的旗杆顶。
那面旗刚挂上,靛蓝底子,墨字未干:“粮不欺人,人不负天”。
风忽烈,旗猎猎鼓荡。
她低头,松针清香漫过鼻息,清得人眼眶发酸。
而就在这光与旗交汇的刹那,仓前空地上,三百村民默默蹲下,拾起炭笔,在刚刚卸下的麻袋上一笔一划写“假”字。
不是涂改,不是撕毁,是郑重其事地,把真相写进每一寸粗麻纹理里。
墨迹未干,风里已有低语浮动——不是议论灾情,而是问:“下一批粮,谁来验?”
苏婉儿垂眸,看见自己乌木牌上那道半厘深的刻痕,在晨光里泛出幽微银线。
她忽然想起昨夜灯下,陈皓炭条断处露出的灰白芯:平整,无毛刺,是快刀所削。
快刀,从来不止一把。
她将松针收进袖中,转身时,目光掠过仓外长街尽头——那里,一辆青帷马车正缓缓驶来,车帘半掀,露出一角玄色钱庄纹样,绣得极密,密得令人窒息。
浙东民议厅西厢,窗纸被风鼓得微响,像一张绷紧的鼓面。
李芊芊没点灯,只借着天光翻账。
案头三叠契书,纸色新旧不一,却都盖着同一枚朱砂印——“万源通汇”,印角微翘,是新刻不久的模子。
她指尖拂过第三份借据右下角,那里一枚指印淡得几乎不见,只在斜阳里泛出一点灰褐油光。
她取来一方素绢,蘸了温醋,轻轻覆上。
油光晕开,指印渐显轮廓:拇指腹纹路清晰,箕形纹中央一道细长裂痕——和赵捕头去年在万记酒坊后巷收银匣上按下的那枚,分毫不差。
她垂眸,将契书翻至担保物清单页。
“张氏名下茶田七亩三分,四至分明,押于万源通汇,作‘重建贷’本息抵押。”
字迹工整,墨色沉匀,可纸边却有极淡的压痕——不是毛笔拖曳,是印章反复加盖时,木框边缘硌出的浅沟。
她凑近细看,墨未透纸背,说明落款在印后补写;而印泥偏红发紫,是掺了朱砂与桐油灰的劣等货,万记酒坊三年前印酒标用的就是这一批。
她忽然想起昨夜小李子带回来的话:“张大叔今早又去县衙了,说他家田契还在箱底锁着,连借据影子都没见过。”
窗外风声一顿。
门被推开一线,王老板裹着寒气进来,肩头还沾着霜粒。
他没寒暄,直接把一只粗陶碗搁在案角,碗底磕出闷响:“芊芊姑娘,你看看这个。”
碗里是半碗黑褐色糊状物,浮着几星油花,一股焦苦混着铁锈味直冲鼻腔。
“茶农今早熬的‘续命膏’。”他声音沙哑,“山泉煮陈茶梗,加三钱灶灰、半勺盐卤,熬到发稠——说是喝了不饿,其实烧胃。可他们宁肯喝这个,也不肯签万源通汇的‘三月翻倍贷’。”
李芊芊没动碗,只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背面北斗七星凹痕朝上,轻轻压在借据“张氏”二字之上。
铜钱微凉,墨迹在凹痕边缘微微扭曲,像被无形之手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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