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包散开一角,露出半张银票——京师宝通号出,面额三千两,落款日期,正是低息券首批发放前一日。
“老婆子路过当铺,听伙计嚼舌。”她嗓音沙哑如砾,“说这票子,是‘周老爷远亲’收的,专兑低息券,一兑一清,不存库,不留底。”
周大人面色未变,可左手拇指,却在袖中缓缓摩挲了一枚冰凉铜钱。
李芊芊垂眸,不动声色。
次日申时,王老板果然携铁器清单登门当铺。
他不要银,只要押契——一张空白契,盖着当铺红印,背面却赫然贴着一枚御史台封条,蜡封完好,印文清晰:周字右钩微顿,乃新任巡按私印暗记。
当夜,民议厅西厢灯亮至寅时。
李芊芊伏案重构账链。
炭笔划过桑皮纸,不是写,是刻:将每张低息券编号拆解为三段数字,分别对应某处界桩方位、某童习字册页码、某妇织机经纬线数;再以复式记账法反向倒推,使每一笔银两流向,皆能回溯至一片茶叶的叶脉、一寸夯土的湿度、甚至一个孩童默写《千字文》时漏掉的“云腾致雨”四字。
赵捕头来时,袖中藏着一枚特制铜钱——钱背凹痕深处,嵌着一粒蚕豆大的薄铜片,内藏细簧与微孔。
他将钱递来,声音压得极低:“周幕僚今晨密会钱庄管事,说……‘挤兑若起,民议自溃,券成废纸,台中自有定论’。”
李芊芊接过铜钱,指腹抚过那道细微震纹。
她没听,也没问录得是否真切。
她只是将铜钱轻轻按进案头那块桐油杉木板最右下角——第百零一枚空孔。
木茬雪白,铜钱嵌入,严丝合缝。
烛火噼啪一爆。
她抬眼,望向窗外。
山影如墨,归源道静卧其上,月光如练。
而远处县学东墙,在夜色里隐隐透出一点未熄的灯影——那灯下,正有人提笔批改《功德录》初稿,朱砂未干,墨迹犹温。
李芊芊忽然起身,取来一方素绢,蘸了温醋,在当铺送来的那张空白契背面,轻轻覆上。
醋气氤氲,墨痕微显。
那里,原本该是当铺印章的位置,竟浮出一行极淡小字,似曾用极细针尖反复描摹过:
“银自京来,流于浙东,兑于周氏,记作私产。”
她指尖停驻,未擦,未盖,亦未示人。
只将契纸折好,夹进账本最末一页。
窗外,山风忽起,卷着枯叶扑向窗棂——其中一片,边缘焦黑,纹路扭曲,仿佛曾被什么滚烫之物燎过,又在风中悄然打了个旋,无声贴在窗纸上,像一枚尚未盖下的印。
公堂设在县学明伦堂,青砖墁地,梁柱未漆,唯正中悬一方“明察”旧匾,漆皮剥落,露出底下更深的木色。
周大人端坐主位,官袍挺括如新,可袖口处一道极细的褶痕,却像被反复捏紧又松开——那是昨夜在灯下摩挲铜钱时留下的。
李芊芊未着素裙,换了一身靛蓝直裰,腰束窄带,发髻低挽,只簪一支乌木算筹。
她步上堂前,并未跪,亦未趋行,只是立定,脊背如尺,目光平齐周大人眉心。
“民议厅不敢抗命。”她开口,声不高,却字字沉入砖缝,“但低息券非银票,乃百户灾民以茶田界桩为契、以童习字为信、以妇织布为凭所立之约。若账不可查,则约即成虚;约既成虚,则重建之基,塌于无声。”
周大人指尖微蜷,喉结一动,却未言语。
李芊芊抬手,柱子即捧上三册薄账:当铺《庚寅夏秋押契流水》、宝通号浙东分号《赈银兑转明细》、御史台《巡按勘验经费支销录》。
三册并列案头,纸页泛黄程度不同,墨色深浅各异,却皆由同一支狼毫所书——笔锋顿挫处,皆有细微拖丝,似书写者心绪起伏难抑。
“请大人亲验。”她退半步,袖角垂落,不遮不掩,“同日、同号、同银三千两:当铺记为‘周氏私产’,钱庄注作‘赈灾回流’,御史台报称‘查案杂费’。三笔账,一笔钱,三处印,却无一处,记百姓所领之券为何物。”
堂内静得能听见檐角蛛网轻颤。
周大人终于伸手,翻开当铺账册第十七页——那页墨迹稍浓,显是补录。
他目光停驻在“周氏”二字旁,一行小楷批注:“银自京来,流于浙东,兑于周氏,记作私产。”字迹与他幕僚惯用的飞白体迥异,却与昨夜素绢上浮出的针描墨痕,分毫不差。
他手指一僵,指甲陷进掌心。
李芊芊静静看着,未催,未讽,只将一枚桐油浸润过的算盘珠子搁在案角。
珠子圆润微凉,映着天光,竟似一滴将坠未坠的露。
“大人查的不是账。”她忽然道,声音轻得像拂过竹简的风,“是人心的刻度。民议厅不争权,只求一杆秤——称得出银子从哪儿来,往哪儿去;称得出谁在记账,谁在毁账;称得出,一个八岁女童的指印,到底算不算人命。”
周大人闭目片刻,再睁眼时,额角沁出细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三国:结拜关张,开局灭黄巾请大家收藏:(m.x33yq.org)三国:结拜关张,开局灭黄巾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