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东从遵义回到深圳那天，是个阴天。
火车晚点，进站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他背着空了大半的帆布包回到住处，洗了把脸，把随身记事本翻开一页，在“遵义”两个字下面划了一条粗线，写上：“试销成功——首批五台出，有联系方式。”
王哥问他：“那边真有人收？”
“嗯。”李向东没多解释，只抬头道：“我们得备下一批货了，桂林和怀化，要连着走。”
王哥点了点头，没问太多，第二天一早就陪着李向东去了电子仓库。两人挑了十来台联信BP机，成色依旧是精挑细选，电池、壳子、挂绳样样齐全。
“你真一个人跑？”王哥还是问。
“这两站都不算远，火车能直达。先看市场，不着急铺量。”李向东把货收拾进包里，“不实地看，做不出准。”
他喜欢亲自去“踩地形”。
到达桂林那天，是个大晴天。
李向东下火车时，阳光照在身上滚烫滚烫的。他背着包，一路问人、找地图，花了一个小时才摸到市中心的综合市场。
这个市场比遵义的更成熟，尤其是东侧的一整排“电子批发区”——密密麻麻的小门面，从BP机到收音机再到小电视应有尽有。
他没有立马出手，而是像个采购商一样，逛了一圈，记下每个摊位主打的产品与风格。最终，他在靠近转角的一家小铺前停下了。
李向东盯了半小时，发现这里的摊贩以年轻人为主，大多眼尖嘴快，竞争激烈。他绕到一间挂着“华鹏数码”的临时摊位前站了会儿，见摊主不忙，主动搭话。
“你这机子……生意好做不？”
摊主是个瘦高的青年，一听这话，马上来了精神：“哪有好做的？现在人都往南边买货，我们这边拿价死贵。”
“你们是去哪进的？”李向东继续套话。
“南宁那边，但不稳定。”青年压低声音，“有时候货一来就被别家抢光了。”
李向东笑了笑，从包里悄悄拿出一台联信BP机递过去：“我这台，是深圳那边的货，成色全新，信号你可以试。”
青年接过机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随后装上电池，按了几下测试键，听着蜂鸣响起，眼睛一下亮了。
“你这……多少一台？”
“批价三百八，一次五台起。你卖了咱再谈下批。”
青年眼神闪了几下：“要是真能供得上……我这边有几家小柜台可以铺一铺。”
“正品、可溯源，不怕比。”李向东顺势压低声音，“你拿去不怕被挑毛病。”
最终，双方达成初步合作。青年留下了名片——“阿武”，同意先拿五台试销，下次见面时再谈稳定供货。
李向东当即把联系方式写好，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临走前，年轻老板还补了一句：“卖得动我给你打电话，下次来记得多带几款型号。”
“行。”李向东笑着挥手走出市场，心头却清楚——这个摊主要是起得了势，未来就是桂林这一带的核心节点。
桂林试销成功，李向东那晚没住市区，而是直接坐夜车去了怀化。
这一路他没有太大期待——听说过，怀化那边五金杂货占大头，电子市场起步晚，风险更大。但他还是想试试。
第二天一早，他踩着晨雾到了怀化市老西街的五金批发区。不同于桂林的密集摊位，这里是货架加门脸的老式铺子，一家家挨着排。
怀化的市场比他预想的还要保守。
这个地级市有不少五金商行和杂货批发，但整体氛围仍偏传统，街头摊子多是卖塑料盆、修拖拉机零件的，能看到BP机的地方少之又少。
他先是在火车站附近晃了一圈，几家店问了价，大多表示：“没人买这玩意了”，语气里透着排斥。
可李向东不死心，他在主市场西口那边，发现一家五金老店门口摆着个临时摊——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摆弄几把电动剃须刀和小电珠。
他走过去，主动打招呼：“老板，做批发的？”
“杂的。”那人瞟了他一眼，随口回了句。
李向东从包里拿出三台BP机，轻轻放下：“我从深圳带的联信原装机，正品，不是翻新。”
“你卖这？”那人眉头一皱，“现在还有人用？”
“有。在四川和桂林那边都卖得不错，跑运输的、做生意的都在用。”
那人摆摆手：“我这摊子卖的都是跑量货，这种玩意压价高，砸了怎么办？”
“所以我不让你压。”李向东立刻接话，“你不出钱，我把货留你三台，四百一台，你看卖不动就还我；要是卖动了，咱再谈合作。”
中年人没说话，盯着那三台机子看了好几秒，然后弯腰试了试。
蜂鸣器、背光、频率……每个功能都没问题。
他终于点头：“我试一试。你回哪边？”
“深圳。电话在这里，有需要随时找我。”
李向东把电话纸递过去，对方接了，没再多说。
离开的时候，李向东特意绕着市场又走了一圈，把夜市摊点的布局大概记了下来——哪几家有潜力、哪几处人流大、哪个时间段热闹，这些信息都记在脑子里。
回旅馆的路上，他坐在出租车里，望着窗外灯火一点点滑过。
这一趟，他没有带太多货，但却打开了三扇门。每一扇门背后，都是一块可以发酵的市场。
他轻轻握拳。
“下一批，或许就是大订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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