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哲觉得，自己死了。
不是肉体，是灵魂。
午夜的摩天大楼，曾经属于他的商业帝国之巅，如今只剩下一个空壳。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的霓虹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他脚下蜿蜒。玻璃上，映出一个憔悴、空洞的男人。
那是他。
高哲，科技圈曾经最耀眼的新星，VR领域的开拓者。他的公司“幻境之维”，一度估值百亿，风光无两。
而现在。
他手里捏着一支笔，笔尖悬在最后一份破产清算文件上。签了它，一切就都结束了。
“签吧，高总。”律师的声音毫无波澜，像一台报时的机器。
高哲的手在抖。
他没看律师，只看着窗外。思绪像一团被扯断的乱麻。他想起了那个他视为兄弟的CTO，拿着他的核心代码，投奔了死对头。想起了新品发布会上，对方用一模一样的技术，抢先发布，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
背叛。
失败。
毁灭。
一切都来得那么快，那么彻底。他从云端坠落，摔得粉身碎骨。
“为什么？”他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他明明走在正确的路上，为什么会是这个结局？他信奉代码，信奉逻辑，信奉努力，可现实却给了他一记最蛮横的耳光。
他恨。恨那个叛徒，恨那个卑鄙的对手，更恨这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笔尖终于落下，划出一个潦草的名字。
灵魂的死刑判决书。
他走出大楼，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晃荡。城市依然喧嚣，但没有一丝声音能钻进他的耳朵。他走进一条从未走过的后街，那里藏着一家快要倒闭的旧书店，空气里弥漫着纸张腐朽的霉味。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进去。
也许，死亡的气息让他感到亲切。
他随手在一堆蒙尘的旧书里翻检，指尖划过一本封面朴素的小册子。
《林青阳语录》。
“林青阳？”高哲皱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像是几十年前那个被神化了的命理师。
他嗤笑一声。
命理。
多么可笑的词。他一个用二进制代码构建世界的人，怎么会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想把书扔回去，但鬼使神差地，他停住了。他看到了封底的一行小字，像是某个读者留下的笔记：“献给所有在黑暗中迷路的人。”
黑暗。
迷路。
这两个词像针一样扎进了他的心里。
书店老板是个昏昏欲睡的老头，报了个几乎等于白送的价格。高哲付了钱，把这本“废纸”塞进口袋，回到了自己那个月租三千的狭小出租屋。
这里，和他以前的顶层复式公寓，是两个世界。
他把书扔在桌上，倒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天花板上那盏昏黄的灯泡，像一只嘲弄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失败的滋味，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啃噬着他仅存的理智。
他猛地坐起来，抓过那本《林青阳语录》，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快感，想看看这东西到底能胡说八道些什么。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故弄玄乎。”他冷笑。
“知命不惑，知理不怨。”
“一派胡言。”他不屑。
他飞快地翻着，像在完成一个无聊的任务。直到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在他死寂的脑海里炸响。
命由天定，运由己生。
就这么八个字。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高深的哲理，直白得像一句口号。
可高哲却怔住了。
他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一遍又一遍。
“命由天定……”
他喃喃自语。什么是“命”？是那些他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
CTO背叛了他。这是命。
对手窃取了技术。这是命。
公司破产了。这也是命。
过去，他一直在和这些“命”对抗。他愤怒，他不甘，他怨天尤人。他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疯狂地冲撞，直到头破血流，精疲力尽。
可林青阳告诉他，这是“天定”的。
你得认。
高哲靠在墙上，闭上眼，第一次试着不去反抗，而是去接受。
“我失败了。”
“我被彻底打败了。”
“我现在一无所有。”
当他把这些话说出口时，一种奇异的平静感，竟从那无边无际的痛苦中升起。原来，承认失败，比假装坚强要轻松得多。
他睁开眼，目光再次落在那本书上。
“……运由己生。”
如果说“命”是牌局的底牌，是他无法选择的过去。那么“运”，就是他接下来要怎么打。
是他可以创造的未来。
高哲的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
他还有什么？
他还有脑子。还有那些被夺走的技术，每一个细节，每一行代码，都烙印在他的脑子里。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野草一样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他猛地扑到桌前，翻出那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开机，联网。他没有去联系以前的旧部，没有去找律师。他只是打开了一个代码编辑器，和一个匿名浏览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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