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起身，没有再看林小山一眼，转身走向门口。走到门口时，他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平稳地补充道：
“明天一早，车会来接你出院。直接送你去机场。你弟弟林小川……会在那边跟你会合。”
门被轻轻合拢。
病房里死寂无声。空气中只剩下新纸档案袋散发的气味和孙志国留下的话语，如同无形的寒霜，覆盖了每一寸空间。
良久。
病床上，林小山紧闭的眼睑缝隙，极其极其缓慢地，渗出了一滴温热粘稠的液体。
不是泪。
是血。
顺着眼角干涸的血痂缝隙，蜿蜒而下，如同一条冰冷绝望的蚯蚓。
他完好的右手，在被单下，攥着那个冰冷的硬盘，指节因极致的用力而发出几乎碎裂的呻吟。腕骨内侧，那颗紧贴着脉搏的算盘珠，冰冷的表面仿佛浸透了他汹涌暗流的绝望与滔天恨意。
“爹……”嘶哑破碎的声音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微弱如蚊蚋，却字字沥血，“……儿子……知道了……”
……
夜更深。医院的喧嚣被厚重的墙壁和夜幕彻底隔绝。唯有窗外城市冰冷模糊的光晕，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面投下苍白扭曲的栅栏阴影。监护仪的嗡鸣如同垂死的潮汐，单调而顽固。
病床上，林小山毫无动静。护工靠在角落的椅子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就在这绝对静止的凝固中！
林小山那唯一能动的右手！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猛然抽动！快！狠！决绝！没有任何预兆！在昏睡护工的眼皮底下，如同撕裂空间的一道黑色闪电！
五指瞬间刺破被单！沾满汗水、血污和泥土的手指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与决绝，精准无比地抠向右手腕内侧缠绕的厚厚绷带！不是寻找借口！是用指甲和指力，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插入绷带缠绕的缝隙！
撕——啦！
坚韧的医用绷带在巨大的指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撕裂声！一圈绷带应声断裂！松脱！
林小山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根本不去解开剩余的绷带！目标只有一个——腕骨内侧那颗冰冷的算盘珠！他的手指如同铁爪，在绷带松脱的瞬间，已经狠狠地抠住了那颗紧贴皮肤的坚硬圆珠！
指尖传来的冰冷和坚硬感如同注入心脏的强心剂！他完好的拇指和食指如同铁钳合拢，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死死抠住珠子表面那个刻着“7”字划痕的凹陷！指甲甚至深深嵌入了珠子边缘与固定它的坚韧细线勒出的皮肉之中！鲜血瞬间渗出！
但林小山毫不在乎！他需要更稳固的抓握！更直接的接触！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的右手带着那股撕裂绷带的悍猛余势，猛地从被单下抽出！攥着那颗沾血带线的算盘珠，狠狠地、用尽所有力量，朝着自己小腹位置——那个紧贴着搏动硬盘的位置——狠狠地按了下去！
噗！
一声闷响！是手背撞在小腹肌肉上的声音！更是算盘珠冰冷坚硬的表面，隔着薄薄的病号服布料，与下方藏着的硬盘外壳塑料，猛烈挤压碰撞的声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角落的护工被那沉闷的撞击声猛地惊醒！“操！”他惊叫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
就在护工惊醒起身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如同超新星爆发的恐怖信息洪流！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林小山的大脑！又像是万顷冰水瞬间灌入滚烫的熔炉！极致的灼热与绝对的冰寒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中枢疯狂对冲！
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欲目的雪白充斥！无数扭曲、跳跃、旋转的混乱符号——是远超之前的、海量的十六进制代码！夹杂着破碎的财务报表、模糊的签名印章、残缺的合同页角、以及几帧如同信号不良般扭曲跳动的——银行流水单碎片！它们裹挟着“Apollo_FinalLedger_part13.dbs”、“加密分区DBS_Zone01”、“权限层级：最高审计”……这样的字符碎片如同宇宙尘埃般疯狂冲刷！瞬间冲垮了所有意识防护墙！
噗——！
林小山身体在病床上猛地一挺！一口带着碎肉和粘稠气泡的浓黑血液，如同高压水枪般从口鼻中狂喷而出！瞬间染红了胸前的绷带、枕边新放的档案袋！甚至连几步外的监护仪屏幕都被溅上了星星点点的黑红！
刺耳尖锐、仿佛要撕裂整座医院的警报声瞬间炸响！监护仪屏幕上所有的曲线乱成狂暴的麻线！数值如同雪崩般狂泄！
“我的天！救人！快救人！！”护工惊恐的嘶吼响彻病房！他手忙脚乱地扑向紧急呼叫按钮！
林小山浑身剧烈抽搐，鲜血不断从口鼻涌出，意识如同碎裂的玻璃，在信息洪流的冲击下濒临彻底粉碎！但在那灭顶的痛苦和混乱中，几帧清晰得如同烙铁烫在灵魂上的影像碎片，被强行挤入了即将崩溃的识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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