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渐重,窗棂上凝结的霜花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柳萱将绣了一半的平安符搁在竹篮里,指尖还残留着丝线的温软,靠在萧沅肩头时,能清晰听见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
“苏大娘新染的茜草红极正,配着石青做剑穗正好。”她指尖划过萧沅手背上的旧伤,那道从虎口延伸到腕骨的疤痕是去年在太湖底留下的,当时他为了护她,硬生生受了邪教妖人一掌,“各门派近来都在整修,送些绣线既不张扬,也全了心意。”
萧沅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那道贯穿掌纹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那是三个月前在杭州知府衙门留下的,当时他和容砚联手追查一批被劫的官银,与一群蒙面人缠斗到天亮,这道伤便是被对方淬了药的短刀划开的。起初伤口总化脓,柳萱日夜用金银花汁给他清洗,后来虽结了疤,阴雨天却总像有细针在扎。
可他偏喜欢这痛感。
就像喜欢看墙上那幅江南地图。月光淌过宣纸,将苏州城的轮廓浸得发白,去年春天那里还弥漫着毒烟,是容玥带着药庐的弟子们熬了三夜汤药,才保住了满城百姓;太湖的水波在墨迹里泛着淡蓝,想起去年夏天,他和柳萱乘渔船追截邪教船队,渔网缠住她裙摆时,他跳下水去解,却被她拽着一起呛了好几口湖水;杭州城的街巷在图上蜿蜒,容砚破获官银案那天,他们在钱塘江边喝着烈酒,看潮水漫过脚边,容砚笑着说“这江湖啊,总有人要做那填海的精卫”。
“你看这地图,倒像幅功德簿。”柳萱忽然轻声道,指尖点在地图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墨点上,“这里是上个月被劫的漕粮中转站,当时我们都以为是山匪作乱。”
萧沅眸色沉了沉。上个月在常州漕粮库,三十车赈灾粮一夜之间消失,现场只留下几枚沾着朱砂的黑羽。当时他以为是流寇所为,可今日在城郊破庙里发现的线索,却让那几枚黑羽变得格外刺眼。
破庙里的香案被劈成了两半,地上凝固的血迹里混着几片撕碎的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诡异的图腾——一只三足乌鸦衔着锁链,这与去年被剿灭的邪教“焚天宫”的标记极像,却又多了几分狰狞。更让他心惊的是香案下藏着的密信,字迹用特殊药水写就,柳萱用醋熏了半个时辰才显出字迹,里面提到“惊蛰计划”,提到“重开地宫”,还反复出现一个词:“影阁”。
“影阁……”萧沅低声念着这两个字,指尖在地图上敲出轻响,“去年焚天宫覆灭前,有教徒招供说背后有势力撑腰,当时只当是乱咬,现在看来……”
柳萱起身取来那几张黄纸,借着月光仔细端详:“你看这朱砂,里面混了人血。焚天宫虽残暴,却不用这般阴邪法子。”她指尖拂过三足乌鸦的眼睛,那里的朱砂格外暗沉,“而且这图腾,三足乌鸦在古籍里是‘金乌’,象征皇权,可这锁链……倒像是要困住什么。”
正说着,院外传来轻叩门环的三声轻响,节奏是他们与容砚约定的暗号。萧沅吹灭烛火,柳萱已握住了床头的短剑,月光从窗缝里斜射进来,在她侧脸勾勒出冷冽的轮廓。
开门时,容砚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他身后跟着的容玥脸色凝重,手里捧着个用油布裹着的物件。
“常州漕粮库的守卫找到了。”容砚的声音压得极低,将一个染血的腰牌递给萧沅,“在城外乱葬岗,被发现时……心口插着这东西。”
腰牌是黄铜制的,正面刻着漕运衙门的印记,背面却贴着片黑羽,与破庙里发现的一模一样。容玥这时解开油布,里面露出半截烧焦的账本,纸页边缘蜷曲发黑,隐约能辨认出“苏州”“盐引”“影阁”几个字。
“这是在守卫怀里找到的。”容玥的声音带着疲惫,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又是一夜未眠,“我用特殊法子处理了纸页,发现上面记的不是漕粮数目,是近三年来各门派弟子失踪的记录。”
萧沅展开账本,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青城派的两个弟子,去年中秋下山采买后失踪;丐帮的三位长老,在追查假药案时离奇消失;甚至连朝廷派往江南的巡盐御史,上个月递交最后一封奏折后便没了音讯,当时朝廷只说是遇了劫匪。
“这些失踪的人,都与当年的焚天宫有过交集。”柳萱忽然道,她指着账本上一个用红笔圈出的名字,“这位御史,正是去年主审焚天宫余党的官员。”
容砚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是他派人画下的密信里的图腾:“我让府衙的老吏看过,他们说十年前西北有个叫‘影卫司’的秘密机构,专门替先帝铲除异己,后来因牵连谋逆案被剿灭,当时领头的指挥使姓秦,据说擅长用毒和易容,跟焚天宫的创教人是师兄弟。”
“秦……”萧沅眉峰紧蹙,忽然想起去年在焚天宫地宫见过的牌位,其中一个就刻着“秦苍”二字,当时只当是寻常教徒,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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