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敲打在出租车窗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问。俞栩盯着窗外模糊的霓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副驾驶座位上放着《裂缝中的光》的手稿——这是她第一次带着完整作品去见父亲。
"小姐，到了。"司机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俞栩抬头，面前是城市最高级的酒店之一，父亲每次来都住这里。她付了车费，深吸一口气走进大堂。水晶吊灯的光芒刺得她眼睛发疼，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水味和权力气息。
电梯直达顶层套房。俞栩站在门前，心跳如雷。她按下门铃，听到里面传来父亲沉稳的脚步声。
门开了，俞明远站在那里，一如既往地完美无瑕——定制西装，一丝不苟的银发，锐利的眼睛在看到女儿时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
"俞栩。"他微微颔首，"你终于肯见我了。"
俞栩径直走进套房，将手稿放在茶几上："停止干涉我的书。"
俞明远关上门，慢条斯理地倒了杯威士忌："坐。"
"我不是来聊天的。"俞栩站着没动，"你告诉出版社我精神状态不稳定，没有签约能力。这是诽谤。"
父亲啜饮一口酒，眼神冰冷："是吗？那医院的自杀记录是什么？抑郁症诊断又是什么？"
俞栩的手指掐进掌心："这不影响我的法律能力。"
"法律上也许不。"俞明远放下酒杯，"但出版社会怎么想？读者会怎么看待一个疯子的作品？"
这个词像刀子一样刺进俞栩胸口。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为什么这么做？"
"保护家族名誉。"父亲走向落地窗，背对着她，"《无声告白》已经够糟了，把家丑外扬。这本新书...我看了网上的节选，更不堪。"
俞栩突然明白了什么："林曦发给的编辑...是你的人？"
父亲没有否认："俞家的名声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妈妈也是'俞家名声'的牺牲品，不是吗？"俞栩的声音开始颤抖，"她不是出意外的，对吗？"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俞明远的背影僵住了，虽然只有一秒，但俞栩敏锐地捕捉到了。
"谁告诉你的？"父亲的声音异常平静。
"没人告诉。"俞栩向前一步，"但我记得那天晚上。你们吵架，你摔门出去，妈妈一个人坐了很久，我说我要吃冰淇淋，她摸了我的头再然后她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父亲终于转过身，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愤怒、恐惧，还有一丝...解脱？
"你当时才十岁，"他声音嘶哑，"你懂什么，既然认为是你没有留住她为什么不一直这么认为，你以为没有你的责任吗！"
"我记得每一个细节。"俞栩的指甲已经刺破掌心，"你让我认为是我为了吃的害得妈妈出门，出了事故，可是你们吵架是因为什么，妈妈的定期保养的车子为什么会失灵，你在里面又参与什么角色，你的家业有谁惦记，你以为你又有什么好名声，爱妻名声吗！"
父亲突然抓起酒杯砸向墙壁，水晶碎片四溅："她确实抑郁！你又怎么知道不是她自己寻死！如果不是为了你..."
"别把责任推给我！"俞栩尖叫出声，多年压抑的愤怒如火山爆发，"你控制她，羞辱她，把她当摆设！她日记里都写了！"
父亲脸色骤变："你看了她的日记？"
"最后几页。"俞栩从包里掏出一本发黄的笔记本，"她打算跟你离婚，带我离开...然后她就'出事'了，多巧啊。"
父亲的面具终于碎裂，他踉跄后退："你...不明白...那是个意外..."
"但你利用了它。"俞栩的声音冷得像冰，"利用她的死塑造完美受害者形象，利用我的愧疚控制我...现在还想控制我的文字。"
她拿起手稿，转身走向门口："结束了，爸爸。这本书会出版，用我的真名。全世界都会知道真相。"
"你会毁了你自己！"父亲在她身后怒吼，"你以为那个广告公司的女孩是真关心你？她只是利用你接近郑国锋！"
俞栩停下脚步，缓缓转身："...郑国锋？"
父亲的表情又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冷漠："她没告诉你吗？郑国锋现在是她的上司。他想要美妍集团的合约，而美妍的CEO是我认识的。"
俞栩的大脑飞速运转——谢婉卿从未提过这些。但此刻她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你撒谎。"
"查查就知道了。"父亲冷笑，"所有人都在利用所有人，俞栩。只有家人不会背叛你。"
"家人？"俞栩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夺走了我唯一的家人，然后让我为她死自责十年。"
她拉开门，最后看了父亲一眼："再见，爸爸。下次见面会在法庭上——为妈妈的死。"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俞栩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她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无声地流泪。二十年的谎言，二十年的自责...母亲不是抛弃她，而是被夺走的。
雨更大了。俞栩走出酒店，没有叫车，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任凭雨水浸透衣服。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无法停下脚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谢婉卿的来电。俞栩看着屏幕上的名字，父亲的话在耳边回响："她只是利用你接近郑国锋..."
不，她不相信。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俞栩关掉手机，继续走向城市的黑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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